梁都的夏夜比白日舒服很多,少了烈阳和海风的湿热,随处都透着舒爽与烈阳爆晒后的味道。余焕英已经记不起上次夜游是何时了,脑子里装着有这样的事儿,那定是有过的。
今夜的延洲很安静,少了平日的泼皮轻佻行径,淡了那阴晴不定的面色。双手扶背的跟在余焕英身后,余焕英停下他便站在一旁,余焕英蹦跶着朝前,他便不紧不慢的跟着。只是那双眼,仿佛见不到四周和脚下,只跟着余焕英迁移着。
星海皓月,明镜高槐,万卷山河...从下定主意出发去禹城后,两人似共鸣似默契的都没去开口,开口意味着结束、开口意味着分离、开口意味着泡沫散了、光影灭了.....似乎只有在这一刻两人都是自由的, 身无枷锁的,泡沫哪怕不捅破也能美轮美奂.
梁都真的很大,快到卯时也才走了一小半。余焕英的兴致倒是很高,望了望天,转身开口:“延洲,你见过海边升起的日出吗?”
延洲微笑摇头示意
余焕英小跑两步延洲跟前,得意又欢快的说道:“今日本宫带你去看看从海面升起来的日出” 话闭,转身朝着城门外方向蹦跶着去.
延洲嘴角上扬,朝着余焕英跑去,两人并肩而行,快到城门口时,余焕英停住脚,尴尬的笑笑“今日怕是不行的”
延洲笑笑,一手握住余焕英掌心,朝着城门口跑去
梁都之前是有宵禁的,只是如今形势所迫,加之部分边城的移民陆续道梁都周围城池,所以便取了宵禁,方便来往通行。
余焕英想到,上次想出城被拦住的状况,心想如今自己定是出不去的,同样也不能让延洲瞧出端倪。快到城门口时,余焕英低头扯着延洲的双手,怎么也不愿朝城门口去。
延洲被他拽住,看了她那副神情,心里腹语:一切了然于胸,果然,无论何时,玉絜先考虑的都是梁帝和梁国。哪怕对他这样一个熟悉的人来说,也没到达玉絜可信、可相托的地步,心里的酸涩便升起了几分。
回眸间,延洲换了神情,双手托起余焕英的脸颊,温声开口:“玉絜,你猜猜,我这驸马爷的令牌有没有用?”
余焕英的小脸被揉了揉,双眸露出不解的神情。
延洲从怀里掏出梁帝当日赐的令牌,伸手将余焕英揽入怀中,附耳细语“小公子,小郎君,可要随本驸马爷出城玩玩” 随即松开余焕英。踮起脚尖的余焕英差点就没立稳。双眸瞬间明亮开来 ,说道 :“对啊!本宫现在是小公子”
到城门口,城门的侍卫,见着延洲手里的令牌,先是诧异,随后领着一众城门口侍卫,朝延洲拱手行礼高喊 “参见驸马爷,驸马爷辛苦了” 反倒一旁男装示人的余焕英倒是没人注意。
躲在延洲身后的余焕英,心里纳闷,为什么都这样称呼延洲,自己可还没出嫁呐,更何况,今日也未曾听皇叔说过什么,怎的,连城墙根下的侍卫都知道这事儿了,还能认出延洲?...越想越不对
延洲听着一声声驸马爷,心情倒是十分开心,还好卯时没什么路人,若人多,看延洲这满意得意的表情,估摸着能让人多喊几次。
满心欢喜和满眼惆怅的两人,顺顺利利的出了城门口。延洲握住余焕英的手,促狭到“玉絜,你可得带着本驸马,我识不得路”
余焕英惆怅的思绪,随着温热的大手握住后,便消失殆尽。微笑的拉着延洲穿过杨柳林...沙石铺路、杂草野花、晓暮的海风温热和煦、借着微白的天色与尚未隐去的月光,半刻钟后,脚踩绵软白沙,天际白暮见亮,浪潮卷着海水,时重时轻、缓而慢、攻而猛的将无辜的白浪花抽打在岩石上...延洲将余焕英拦腰托起,送到岩石上, 自己单手扶石而上,两人并肩而坐下。
余焕英将头靠在延洲的肩上,今夜,总是有不易察觉的默契在悄然萌芽。
海与天严丝合缝之处的海平面上有泛起丝丝微光,须臾间又似亘古隙,天际海暮裂了口子,一缕诈显,夺目锃亮,撕开的口子扯着穆朝朝的赤色云彩,侵吞了白暮,赤条条的在海面打上了独属于胜利者光,金光闪闪,壮观非常.
晨阳高挂,余焕英将双眸埋进延洲胸口处.浪潮褪去黑夜的柔,鞭打声高了又提.耳边的风不在抚揉,裹着海盐的气息呼呼狂狷.
延洲怀里的人微微发颤,狂狷的海风也没能吹干胸口泾湿一片. 延洲抬头,双眼怔怔的望着晨阳,眸与阳的碰撞,一圈圈光圈挡在了中间.
许久后,延洲拍了拍怀里的人,附耳温声“玉絜,浪花沾湿了袍子,我们该走了.”
余焕英两颊在延洲胸口蹭了蹭,抬头望着延洲点点头,眼角那未蹭尽的湿气,仿佛来过又未成到达.
出了杨柳林,两辆马车立列.延洲看着马车,眉毛微皱,马车的帘子被掀开,小少年老九掉了出来,随后十几个小脑袋纷纷歪头打量.稚嫩又天真的望着延洲.
老九跳下马车,兴高采烈的对着延洲说:“主子,同我们乘一辆马车.”
余焕英看着急着一堆的小侍卫,马车都在摇晃不停.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老九见状,跳到余焕英跟前拉着一角 “姐姐,要不你也和我们乘一辆,人多热闹”
不等余焕英开口,延洲面色含霜冷声:“云辞”
一个闪影,云辞从柳而下,拱手行礼,面露不解开口 “不走了吗?”
延洲轻哼一声,指着快摇散架的马车冷语“怎么走?一起?”
云辞歪头,看了看马车,义正言辞道“自然,这帮小子用处就是保护殿下.”
延洲抬头声吸一口气,
云辞的长短之处真的是一点儿也不挨着.
一旁的余焕英,瞟了一眼延洲,侧头对一旁的云辞说道:“云少侠,此次我本就背着父皇出宫的,若两辆马车带着一群小少年,实在是过于招眼,有心细作之人很容易探到踪迹,若如此,无论是父皇还是这一众小少年都以及所谋之事都将陷于被动局面.”看了看马车上顿了顿开口 “依我愚见,咱们可分开走,云少侠带着小少年们先行,各个功夫好,能避开各州府去到禹城.我和延洲乔装出行,待安排妥当后我们在汇合如何?”
云辞听着余焕英的想法,心里对这位梁国公主有了新的认识.正思量着如何搭话.一旁的老九开口“拿怎行?师傅是让我们到梁都后都时时刻刻呆在主子身边的.”
延洲的闷气,在余焕英开口叫云少侠时,就消了大半,看着平日翻两页书就打瞌睡的余焕英,能瞬间察觉自己心中所想,还能给出缘由与规划.心里暖意四起
或许这才是她,藏锋避芒,什么都懂却又甘愿装作不懂.
延洲一手揪住老九耳朵,露出邪笑开口 “小子,师傅说得是梁都,出城后便不算了.”又看着云辞,松开手.
老九耳朵被揪的哇哇大叫,吓得马车的小子纷纷双手捂耳.
云辞抱着剑,还想开口说点什么
延洲先开口吩咐 “到禹城后,找个僻静的院子,安排妥当给我消息.”
云辞抱剑行礼 “好,主子,公主路上小心”
老九跟在云辞身后,不解问道“云大哥,主子为什么要带上那漂亮姐姐?”
云辞揉了揉老九头发开口 “估计是怕媳妇儿跑了.”
老九摸了摸头“媳妇儿是什么?”
云辞剑柄一挥,小少年们纷纷捂住耳朵下车,随着云辞点脚而跃.小少年们纷纷抬脚踏柳而行.
倾刻间,只剩下延洲、余焕英和两辆空马车.
余焕英看着马车突然高声 “哎呀~都走了,没人赶马车.”
延洲挂笑面露纨绔 “驸马爷来.”
一声口哨,黑珍珠带着一匹白马,欢快的飞奔而来.黑珍珠在余焕英衣袖上蹭了蹭. 余焕英顺了顺黑珍珠.兴致不错的踩着马鞍而上.“延洲,走啊.”
延洲将马车上的马鞭递给余焕英,看着余焕英明媚的笑,跟着也笑了起来。阳光透过柳枝洒在两人身上…
两人扬鞭而起,朝着梁都的反方向奔去.
犹如昨夜,余焕英骑着黑珍珠在前,延洲着驾着白马跟在身后.这匹白马原是为余焕英特意挑的,当时想着,趁余焕英没发现自己,寻个法子将马送过去.这马像极了余焕英府上马厩的白驹,至少比那白驹壮实些,是从北疆异族得的战马良驹,比梁都的这些马,耐力更好,是能上战场的好马.只是后来,余焕英的突然生病,打乱了许多计划……
现在也不迟,人就在眼前,比什么都好.
世间浩劫,人祸作祟,祸兮福兮,这次他启延渊要做牵着手余焕英的手,蒙着余焕英的眼,挡在她余焕英前面的人.
不再是当初冰窖里,要靠着小小身躯来保护他的小男孩.
经年噩梦,记忆犹新,他不敢忘记一刻,但从驿站认出她后,夜夜祈祷她不要记起,永远不要…
两匹骏马在烈日下跑了两个时辰,好似不知疲倦.马背上的余焕英昨夜一宿未眠,这会儿没了初驾马的欢快,只有疲累.勒住马缰看了看四周,绿黛青山,烈日当头,没有一处人家.在马背上等着身后的延洲.
蜿蜒小路,两侧绿荫环绕,挥鞭驰骋,白驹白衣犹如山中小仙官,在没凡人出没的山谷间,跑马游乐.…
“吁~”小仙官勒住马缰,一黑一白两马并列.“玉絜,可是累了?”
余焕英点点头,她着性子就是这样,其实很多时候显得冷清疏离,但在延洲面前确实妄为又随意,气恼、无助、学人撒娇、使性子、嚎啕大哭、久不言语…对着延洲她都可以.这种从未有过的尝试,延洲是唯一一个.
延洲下马,抬手示意:“来,下来,本驸马接着你”
余焕英双眸有些睁不开,打着哈欠 “四处荒芜,得找客栈落脚才行.”
延洲见人不愿下马,勾起一抹坏笑,趁机抓住余焕英手臂
一扯
“啊~”余焕英伴着一声大叫,从马背跌到了延洲怀里. 瞌睡也清醒了几分.
延洲将余焕英放在小溪旁,笑意斐然 “玉絜,这溪水清凉,洗洗脸”
余焕英捧着清澈见底的溪水,闭眼浇了浇脸颊,清凉感碰到热气泛红的脸颊,舒适感瞬间唤醒疲惫的全身.…用帕子擦了擦脸颊,双手摸着溪水里的小石头玩儿.
延洲将马背上的包袱取下来,两匹骏马十分之趣的走到一旁觅草.
延洲在小溪旁寻着一处阴凉,铺上毯子,拿出几袋油纸袋和一壶清水,摆放仔细,看着光着脚丫子,挽起衣袍,在溪水里用手洒水玩儿的余焕英,撑臂躺下朗声 “驸马爷请公主殿下用餐了”山谷空旷,朗朗高声,回荡山间丛林.
余焕英回眸,朝着延洲洒了一捧水花.笑声脆耳,溪水潺潺,波光灵动,延洲又失神了,连眸子该如何转都忘了.
余焕英光着脚丫子,避着干树枝,一蹦一跳的跳到了延洲跟前,歪着头发问“延洲,你咋了,眼珠子都不会动了?”
延洲定了定心神,想起余焕英在仙霞居的话:延洲你心口病了?
同样如出一辙,同样不知所谓!
延洲倒地仰天长叹“心病,心口上的病”
余焕英看着延洲那副神情,心里明镜似的,不再搭理,扶身坐一旁,翻了翻油纸袋,嗅了嗅鼻头,满眼藏不住的喜悦“栗子糕?”看了看延洲,捡起一块栗子糕咬了一口,月牙眼挂着满足的笑.
望着小溪青山,吹着微风,吃着栗子糕,这炎日也不见得时时都厉害.
延洲侧头看着自得其乐的余焕英,轻咳两声,高声喊“薄情女,玉絜就是个薄!情!女!”喊这两嗓子,喉咙卡壳似呛住了.猫着身子猛咳了几声.
余焕英嘴里吃着栗子糕,眼神都没看一眼,淡定的拿起水壶,递到延洲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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