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昏厥的消息惊雷一般传来,于是以太子为首的诸皇子全部进宫侍疾。
祁欢和谢晏晏也是直接穿着喜服便上了马车,两人相对而坐,谢晏晏的目光却一直落在车窗外的月亮上。
“晏晏,我有事要和你说。”祁欢微微倾身。
“我不想听你说话,我只想看月亮,瞧此刻花好月圆的模样,彼时又变得肃杀起来,叫人分不清头顶的到底是不是同一个月亮。”她似是而非回答。
“你别闹脾气,谢后定然会在今日对我们下手。”祁欢拉住她的手,他的眼神严肃又冷酷,“等下我说什么你都不要反驳,我不会害你,你可信我?”
谢晏晏的目光在他脸上逡巡,半晌还是垂下眼帘,“祁欢,只要你不后悔便可。”
祁高帜是半个时辰前昏厥的,此刻倒是悠悠转醒,其实他这个病由来已久,每年大约都会犯上几次,颇为痛苦,但是病因祁高帜却讳莫如深,一直只说是从前征战落下的寒症。
此时他面目憔悴,靠在龙塌上闭目养神,身旁坐着谢后,还有几位嫔妃喏喏而立。
谢晏晏甫一进来便觉得气氛不对,每个人看她的眼神都似乎酝酿着什么动作,她心中冷笑,这就是他们准备好的的猎杀时刻吧。
“小九,今日本是你大婚,倒是把你们都折腾来了。”祁高帜低气压的温和声音响起。
“父王的龙体才是一等要事,儿臣的婚礼又如何相提并论?”祁欢显得温润又有孝心。
“小王爷如此贤孝,贫道就放心了,”突然一个阴影从屏风之后闪现出来,正是国师吴心,他抖了抖手上的拂尘,露出獠牙林立的笑容,“如今都是为了陛下,才不得不求小王爷割爱!”
祁欢微微一顿,便笑道,“国师说哪里话,在父王面前,哪有割爱一说?都是儿子应该的。”
宫中的众人神色各异,谢后倒是叹了口气,作势道,“小九有所不知,你父王这个病症,原不是什么寒症。”
谢后慢慢道来,原来祁高帜当初御驾亲征灭大梁时,遭遇了梁国皇帝孟裳誓死抵抗,奈何终究寡不敌众,孟裳身首异处,永安城还是落入敌手。
因为孟裳在百姓中声望很高,加上沈绿珠跳了城楼,祁高帜一怒之下下令火烧永安城,全城百姓连同鸡鸭猫狗一概不留!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城中哀鸿遍野,惨叫声直冲天际,像是永安百姓最后的挣扎和诅咒。
神奇的是祁高帜骑马路过城池之时,竟然不慎引火烧身,那火极为怪异,水泼不灭,土掩不熄,直直折磨了祁高帜一个多时辰,虽然性命无虞,缺在腰留下了一圈像是火焰纹路的伤疤,不时便会疼痛,且无可缓解,倒是导致他更加暴躁无常,凶残狠戾。
从此之后似乎火成了他的克星,无人之处他亦是对此心惊,心知他必是在永安城一役中遭了报应,生怕被有心人利用,于是关于自己的怪病他也都讳莫如深。
谢晏晏挑了挑眉,如此伤阴鸷之事,他隐瞒了快二十年,如今倒是来个竹筒倒豆子,可见是要在药引上做文章了。
果然吴心立刻接了谢后的话茬,他用手一指太子,“前段时间,太子殿下为了王上的病,便特意遣人在东海瀛洲,猎到了锦毛火鼠裘。”
锦毛火鼠是一种只存在于经卷文献中的动物,生长在浮沉不定的东海瀛洲中,皮毛赤红切伴有朝霞般的光彩,若是得到火鼠的皮毛,冬日可抵严寒冰封,战时能避刀枪剑戟,是个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人间至宝。
太子此刻的笑容几乎和这火鼠裘一般闪着光彩,这样的宝物,只怕纵横到前朝,也没有哪位皇帝得到这样一件至宝。
“可是!”另一旁的祁裕却在此时疑惑道,“据儿臣所知,这火鼠裘穿在身上虽如霞光般耀目,可。。。它终究是个火性的宝物,父王此病本就如火灼烧,再穿上此物,岂不是。。如燃烧一般?”
祁裕的生母尹婕妤略略抬头望了一眼,倒也没有阻止儿子的质疑。
吴心却又在此时抚掌一笑,“郡王说的是,只不过郡王都能想到的事,太子殿下怎会想不到呢?”他邪恶的笑容像是钢刀一般刮过祁裕的脸。
他伸出手,指甲长且泛着黑灰色,只一抖便抖开了火鼠裘,果真映得满室霞光,“王上可不要误会了太子殿下的一片孝心啊!”
“国师有何见地?”祁高帜将自己的脸掩在纱帘之后,不愿正视火鼠裘的光芒。
“殿下献上火鼠裘是另有妙用的,”吴心笑呵呵的站在太子身边,“贫道闻得火鼠裘穿在身上可避万里严寒和刀枪剑戟,若是不穿在身上呢。”
吴心拉了一句长声,“将其烧成粉末却可医治——奇难杂症。王上身上的怪病,乃是连年征战,所向披靡,引得火神也嫉妒不已,是以纹了烈火经帛在王上身上,如今有了这火鼠裘便可以去掉火神的咒术。”
谢晏晏心中冷笑,什么烈火经帛?那是屠城的业障!
祁高帜则有些焦急道,“既然如此,那就请国师为寡人将这火鼠裘制成灵药吧!以结寡人心头之苦。”
“陛下,只是这火鼠裘,还需要一味药引,这味药引又是世所罕见,及其珍贵的,贫道又不知当讲不当讲。”吴心一甩袖子,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他的眼神完全落在了谢晏晏的身上,满嘴的獠牙显得极为可怖。
谢晏晏心中有了一些预感,她侧脸去看祁欢,可此刻祁欢却似全神贯注看着吴心。
祁高帜还疑惑道,“国师为何看着东靖王妃?那药引莫不是她才有?”
“陛下圣明!”吴心的笑和狞笑完全没有区别,他伸手一指,黑灰色的指甲邪恶的对准了谢晏晏,“火鼠裘,要配着凤凰胆,炼制一年,方才得世间至灵之药。”
“小九,”谢后的声音也在此时响起,“哀家也晓得你不容易,年少坎坷,好容易成婚,如何能舍得?晏晏是哀家的嫡亲侄女,哀家也不舍,可是,为了王上,又有什么办法?”
她的口气几乎像要笑出声来一般。
“你们要,杀我取胆?”这是谢晏晏活了几万年也没有听过的笑话,她目下的几个凡人,就这般大喇喇的安排要吃了她,看样子还等着她感恩戴德。
可还没等她笑出声来,祁欢就跪下来,大声道,“儿臣没有什么不舍,一切以父王的龙体为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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