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辇出了钟粹宫,离着不远的长春宫立马看在眼底。
“娘娘,万岁爷回前面了。”万海打了个千,声音里满是打趣。
江贵妃正窝在暖榻上,看团丁吃鱼干,闻言,只是不痛不痒的扯了扯嘴角:“待了这么久才回去,也是后宫第一人了!本宫倒不知,那病秧子还有什么绝活不成?人都只剩半条命了,还能扒着皇上求恩宠,真是个不要脸的下贱东西!亏她还是大学士府上的姑娘,没得给阖族蒙羞!”
“那位就是份清粥小菜,哪及的上娘娘半点风华。不过是皇上念旧,多给些体面罢了。娘娘呀,念旧也只是一时,哪有人能念一辈子的?奴婢倒觉着,那位不足为虑。”万海宽宥娘娘的心。
九音抱着吃饱了开始眯眼的团丁,也加入了进来:“万海说的有理。娘娘,您才是这后宫,当之无愧第一人呢,就是坤宁宫那位,哪次不是……”
后面的话,九音自是不敢说出口的。即便是宠妃的大丫鬟,也没有置喙中宫的本事!
话没说全,但在场之人都听了个明明白白。
不就是说皇后无宠么?呵呵,满宫皆知,算得什么大事?
话虽如此,但江贵妃依然笑开了颜:“那就是个蠢妇!仗着自己嫡妻的身份,总想着效仿先太后,与皇帝举案齐眉,成就一世佳话!只她也不瞅瞅自己什么德行,先太后虽然仙逝,但她的音容相貌,恍若昨日。本宫就没见过比先太后更温和慈爱的长者了,更遑论她那举世无双的容颜……”
说到这里,她又皱了皱眉:“大家伙儿都说,钟粹宫那位与先太后有些相像,本宫怎么不觉得?先太后眼里有慈悲,脸上有月华,仪态万千,岂是那个半死不活的病秧子能比的?况且,先太后体态偏丰腴,她一个瘦巴巴的干货,哪里来的脸,也敢说自己像?本宫就见不得她那假模假样,甚是恶心!”
九音将团丁放到了娘娘的手中:“娘娘说的极是!”
万海弯着身子,将团丁的毛线球球给放到了它的一旁。
团丁原本就有些昏昏欲眠了,见着了自己的玩具,它立马精神了起来,抱着小球球怎么稀罕都没个够!
“瞧瞧,真是个没心肝的玩意,本宫对它那么好,它的眼里只有球!”江贵妃狠狠的搓了团丁一把。
团丁玩得正起劲儿,哪里喜欢别人碰它。
“喵~”团丁的小奶音里,有着浓浓的警告。
“哈哈哈哈......”
深宫后院,有个爱宠,时光会显得没那么漫长。
景慎回到乾清宫后,便宣召了锦瑟姑姑。
彼时,锦瑟已经歇下了。
她的动静,引起了皇后的关注。
“皇上大晚上要见锦瑟?”吴晓月正在梳妆台前蓖头发。
余淮正用最上等的桂花油,抹在篦子上,通过齿子的上下滑动,滋养皇后的每一根发丝。
“是的,娘娘,奴才瞧着,可能是有什么大事,锦瑟姑姑的模样也行色匆匆,不像有备的。”四喜低声回复。
“这大晚上,能是什么大事?”吴晓月的眼里,充满了疑惑。
锦瑟是宫中独一份的特殊,她虽然领了皇后跟前的女官一职,却依然在寿康宫中起居。
四喜每晚都会替代皇后巡视后宫,刚好就看见了姑姑急急忙忙的背影。
“想是皇上那边有什么事吧?”余淮放下了蓖子:“娘娘,可松泛些了?”
吴晓月摸了摸油光水滑的头发,笑了:“忙活一日,我最喜欢晚间的蓖头了。”
说完,她便起身,来到了暖塌上:“唉~也罢了,皇上找姑姑,定有要事,还是本宫不能知晓的大事!”
“娘娘,皇上的事,本就不为外人道的。连娘娘都不能知晓,后宫诸位恐怕都不得而知了。奴婢觉着,定是了不得的大事!或许,事涉寿康......”余淮凑到主子跟前,小小声的嘟囔着。
不是她不敢大声,实在是“寿康宫”三个字,随着母后皇太后的离去,渐渐成了宫中的禁忌——皇上对于嫡母的孝顺,人尽皆知!
皇后闻言,立马收敛了不爽快的神色,她默默的叹了口气:“如此看来,也只能是这事了,唉~”
吴晓月此时的叹气,是替毓太后叹的:明明是皇帝生母,却万事都排在了嫡妻的后头,真可谓“杀人诛心”了。
好不容易,头顶上压着的“泰山”崩了,却依然事事都落人之后,毓太后的委屈与憋闷,可想而知!
想到此,吴皇后突然有了强烈的满足感:先太后是嫡妻,本宫亦是!她能做到的,本宫为何做不到?
正所谓“普天之下,莫非王臣”!皇上富有四海、万民敬仰,本宫乃万岁嫡妻,是后宫之主,是天下人的主母,便是暂时无所出又如何?后宫众妃嫔,无论何人生养的孩儿,不都得恭恭敬敬唤本宫一声“母后”?
若是自己能诞育皇儿,那必定是中宫嫡子,生来便承社稷之重!若是跟先太后一般,无法生养,那又如何?
先太后能抱养皇子,本宫亦可!
吴晓月的脸上,布满了红晕,她的内心被一股又一股强烈的欢喜,冲击的既混乱又甜蜜。
锦瑟来到乾清宫后,皇帝正对着眼前的一幅字发呆。
“姑姑来了?”景帝站起身,免了老姑姑的礼。
“朕找到了一幅字,姑姑给看看,是何时所写?”景帝将白色的纸放到了锦瑟的手中。
锦瑟一开始还以为皇帝有什么大事呢,她心急如焚,走得那叫一个飞速——自己主子养大的孩子,就跟自己的孩子没甚区别,孩子有事,她怎会安生?想她一生未婚,为的是全心全意的伺候主子,主子走了,伺候小主子就成了支撑她活着的最大信念。
却没成想,皇帝大晚上宣召自己,竟然是为了一幅字?
锦瑟浅浅的笑了一下:不是大事,何尝不是好事!
她认真的看了起来,越看越迷糊:“这是太后的字?皇上从哪里找出来的?”
景慎只是微笑,不回答。
锦瑟摇了摇头,皇上越来越调皮了,像极了小时候故意使坏的样子。
锦瑟也不以为意,她再次认真的打量了起来:“看笔法,应当是主子成为太后后的作品,皇上请看,这里。”
锦瑟指着“爆竹声中一岁除”中的“一”字,道:“常人写这字,都喜欢带个钩子,太后还是姑娘时也喜欢在尾巴上扫个痕迹,但自从先帝驾崩,太后觉得人生无趣,写字时,便越发精简了。所以,太后的‘一’,永远是平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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