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的窗帘在风中飘动着,光影重叠幽暗。薄纱下交缠紧拥的两人时隐时现,唇瓣抚过每一寸光洁白嫩的肌肤,低喘着,轻叹着。克制着呼吸,在压抑中享受,在享受中忐忑不安。还有一道更轻的几近无声的呼吸缩在另一处阴暗的角落里,还有另一双几无神采的空洞的眼睛注视着闭目相交的两人。
“你离婚好不好?带着孩子和我走吧~”男人低头吻过女人的眼睛。
她却冷笑起来,不复刚才的柔情蜜意,“不,我不会~”
她看着他,眼睛里有几分阴鸷,甚至几分绝望,“但凡男人得到了,永远便也不再珍惜了~你玩腻了,便走好了~”
他听完默然,然后将衣服给她穿上,自己也穿上裤子,看了她半晌,再次重新将人拥入怀抱。
门外有脚步声轻挪的声音,相拥的两人陡然一惊,突然什么东西掉落,哐地一声。
她从怀中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他却竟然生了一分事发的渴望。这种念头一闪而逝,他狠狠地吻向她,然后牵着她的手,从另一边离开。
他们走后,过了好久,一片粉色的裙子出现在那个阴暗的角落。她搂着角落里的人,“这个世界,只有我们彼此可以依靠,只有我们彼此可以依靠~”
这个世界,只有我们彼此可以依靠……
凌峰恍恍惚惚地从梦中醒来,同样的梦境一遍又一遍地出现,凌峰感觉回忆已经变淡了,甚至不清楚自己在不在乎了,但是有些东西梦里还会出现。
他从床上起来,中午同凌戈和梁秋泽喝了很多酒,下午便睡了过去,现在天已近傍晚,他向窗外看去,是一片壮阔的江水,只是在薄暮中,越发蓝得深沉。
他出了房门,便往宴会厅的方向走。突然听见一个房间传出钢琴声,像起伏的海水,静夜翻滚的波浪,诉说连绵不绝的心事。
凌峰从窗户看过去,看见一个穿着蓝色制服,绑着马尾的女孩子坐在钢琴前,几近沉醉的弹着曲子,手指灵动地左右翻飞,旋律便如滚动的清脆珠石,一颗颗落到他的心上。
她脸上露出满足而开心的神情,就像是精灵自得其乐地在森林里飞舞跳跃,但又似乎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眼神不断觑向窗外,却忘了看后面的窗户以及站在窗外的他。
一曲终了,凌峰本想看到她的样子,没想到她弹完后,小心翼翼地将钢琴盖合上后,便像只黄鼠狼一样鬼鬼祟祟地出了门,也不往后看,直接就跑掉了。
林深一路跑到后厨,领班看见她喘着气过来,骂道:“别这样一点形象都没地跑来跑去,今晚船上的都是上流人物,你们没机会做上流人物,但也别把自己活成别人眼里一根刺~”
林深平复了呼吸,看着妆容精致的领班连声称是。她刚才给一个套间的人送下午茶,回来路上经过那个钢琴房间,她眼尖地发现竟然是施坦威钢琴。
她已经两个多月没弹琴了,看见钢琴的一刹那,便感觉手痒了起来,于是忍不住进去弹了一首Trevor Kowalski的《homeward》。流动的旋律从指尖流泻而出时,心里感到既满足又怀念,明明才离开两个多月。
领班敲敲餐台上的另一个托盘,“203房间的”。
林深看着托盘里的一瓶小白马红酒和两个高脚杯,利落地端起往游轮的203房间去。
她到了房间门口,敲了敲门,听到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谁?”
“您好,服务员,送酒~”
“等等我,小豺狼~”女人却是对旁边的人说得,然后传来一阵男人的低笑。
这个时候,林深的余光见到另一个人从走廊拐了过来,靠到门框上,他看见林深,对她淡然一笑,然后朝着门内说:“我不玩了,先去宴会厅了~”
他说完,却没走,依旧靠着门框等着,神态间有种闲庭信步的悠然感觉。
“等等,等等~”里面的门却是着急地拉开,梁秋泽快速地套上衬衫,然后穿上西服,在十秒内完成从爬行兽类到衣冠楚楚的转变。
然后一条白皙的胳膊便搭上他的肩膀,林深被浓重的香味熏得忍不住后退一步,抬眼看到一个蛇精脸,带着淡灰的美瞳,睫毛翘得恨天高。她披着宽大的披肩,披肩下露出修长白皙的长腿。
林深将托盘递了过去,“你们的红酒~”
梁秋泽拿过红酒和高脚杯,对着门边的人道:“阿戈,我们去宴会厅喝吧~”
“宴会厅缺酒?”凌戈挑眉问道。
酒被拿走后,林深便识趣地收了托盘走人。
只听后面传来女人的娇声嗔怪,“你走了,我怎么办?要不然我跟着你去宴会厅吧?”
梁秋泽笑道:“美人,你看看还有没人犯困?”
林深转过走廊,后面的对话没再听见了。
她走到甲板,看着豪华游轮亮起的灯,窗户中流泻出来的音乐,她想象着在舞池里旋转的人,高跟鞋踩在地板上,哒哒哒,裙裾飞扬而起,飘然而下。
她轻轻哼起《一步之遥》的旋律,然后看见栏杆边缘,一个男人倚靠在那里,静静看着江水出神。
林深忘记了哼曲,她看着暮色中那人的侧颜,他看上去沉静而温和,同时又有几分忧郁的气质。江风将他额前的头发吹得纷乱飞扬,额发下的眉峰却又使原本温润的脸上多了几分坚毅和凌厉的感觉。
“峰少爷,太太找你~”一个年纪约莫五十多岁的人走到他身边,毕恭毕敬地道。
“好的,陈叔~”他说完,跟着来人从另一边走了。
她看得出神,遗憾没有见到他的正脸,这时一个侍应生拍了拍她的肩膀,“宴会厅忙起来了,我们快过去~”
林深点点头,跟着他过去。
凌峰来到母亲何婉华所在的房间外,没进屋前听到父亲凌光天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真是了不起,堂而皇之地送礼物。不愧是当年滨江第一美人,风韵犹存~”
凌光天说完,脸上带着冷笑,将手中摩挲的观音玉石一把磕碎在手边的观赏石上,又将桌上的文芳斋糕点碾碎,扔进了垃圾桶走了。
凌光天出门的刹那,凌峰隐到了走廊拐角后面,待凌光天走后,他从走廊后出来,从窗外看见母亲脸上一丝表情也无,只是从垃圾桶中将碾碎的糕点拿了出来,她细细地展开包装纸,一点一点地抚平褶皱,然后慢慢吃着碎成渣的绿豆糕点。
她旁边的长桌上,是堆叠成山的生日礼物,来自凌光天的生意伙伴,来自她的娘家人,被砸碎的玉石和碾碎的糕点则来自可望不可即的人。
她吃完糕点,将包装纸折起,将碎裂的观音玉捡起,用一块绢帕将两样物什包好,放进包里,然后便坐在桌边等待。
她刚才喊人去找凌峰,她得在这儿等着他,儿子来之前,没想到凌光天来了。商业巨亨,何婉华冷笑一声。
凌峰进了房间,“妈妈~”
何婉华脸上的冷漠瞬间消失不见,看着凌峰,表情不由自主地变得温情起来,“阿峰,我中午就听说你回来了。看见你和阿戈聊天,就没打扰你们,结果后面你又睡了~”
凌峰抱歉地道:“我应该先来找妈妈的~”
何婉华拉着他坐下,“宴会还没开始,你先陪我聊会天好吗?”
凌峰点头,然后从西服内侧口袋拿出一个长形的深蓝色布包,上面绘着精致典雅的青花瓷图样。
何婉华接过布包打开,里面是一根造型古朴的铜制牡丹发簪。
凌峰将那枚发簪插入母亲的发髻。
她今晚穿着旗袍,外披一件白色的绒毛披肩,戴上发簪后,愈发显得端庄文雅。
“太太,快七点了,生日宴要开始了~”外面老陈毕恭毕敬道。
“好的~”何婉华说完,方才脸上的一抹明艳却暗淡下去消失了。
凌峰站起来,替她拿起了包,两人一道去往宴会厅,半路上碰到凌光天往这边走来。
凌光天看见凌峰,顿了一下,然后接过他手里的包,何婉华挽着凌光天的手臂,三人沉默着走过长长的廊道,又顺着旋转扶梯进入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
一瞬间似乎所有的灯光和眼光都投射到了他们身上,凌峰径直走向凌戈和梁秋泽身边,凌光天和何婉华则很快被举着酒杯的人围拢。
“凌太太生日快乐~”
“生日快乐~”
“真羡慕凌总啊,有滨江第一美人常伴左右,想当年多少人追何小姐~”祁氏集团的老总说完,意有所指地往人群后的席方峻看了一眼。
众人听见也不由自主地看向他。他鬓边虽添了几缕白发,但是眉峰横挑,目光坚毅深沉,脊背因为当年入伍经历,永远挺得笔直。
见众人看过来,他温和一笑,“凌太太生日快乐~”
旁边的太太们却在心里唏嘘,当年席方峻和何婉华恋爱,后来席方峻脑子抽筋要去当兵,一别几年不归,回来后心上人就已经是凌太太了。
何婉华当年是滨江第一美人,也是江南第一珠宝商何富春的唯一千金,而嫁凌光天时,凌光天只是他们家里一个司机。
所有人都觉得何婉华是鬼迷心窍了,要不然就是被凌光天年轻时的相貌迷住了。
凌光天当年高鼻深目,五官立体而深邃,确实是极英俊的一个人。但是他的背景太低贱了。谁能想到这样一个卑微的人竟能在十几年内凭借自己过人的远见和手腕,在商界翻江倒海,一跃成为国内财富前十的人,其商业才能已远非其岳父可比。
人们这时不仅对凌光天刮目相看,对何婉华当年的毅然下嫁也是充满钦佩。
何婉华相继为凌光天生了三个孩子,长子凌泽,次子凌戈,小儿子凌峰。两人一时成为豪门间最令人艳羡的夫妻,直到凌光天后来不断爆出绯闻,又在十多年前被爆出在何婉华之前已有妻子,甚至接回了和前妻的孩子凌璇,豪门贵太太们夜里便终于能安心睡着了,甚至笑着睡着。
滨江第一美人也不过如此,谁的婚姻真正的幸福?于是一帮在外面鬼混的丈夫也突然没那么可憎了。
祁总一句话引得众人看向多年来仍未娶妻,孑然一身的席方峻,何婉华神色有一丝局促,祁总的太太却是抛了一个冷冷的眼刀给自己蠢得不像样的丈夫,后者立马被刀得噤声了。
事情翻篇,众人继续举杯祝贺。
梁秋泽和凌戈桌上的小白马红酒已经喝了一大半。梁秋泽见凌峰过来,给他倒了一杯,递了过去。凌峰接过,却没有喝,只是握在手里。
梁秋泽环顾了一圈,“怎么没看见你们大哥啊?到现在还不来,不怕凌叔削他啊~”
他说着,凌泽没来,沈彦过来了。
梁秋泽看着不远处,被一帮年轻名媛和青年才俊围住的凌璇,有几分同情地看了他一眼。
沈彦会意,只是笑笑,然后和他们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了天。
沈彦是业内知名主持人,凌璇的丈夫,可惜几年前离婚了。只不过即便离婚后,和凌家的关系也没有闹僵,当年离婚离得很平静。虽然当年沈彦和凌璇离婚冲上了新闻头条,大众不明原因,但都不约而同的为他们可惜,而沈彦只是在微博上道:
感谢大家曾经对我们的祝福,这段婚姻结束,我心里也有很多惆怅,但是考虑再三,我还是觉得自己离开阿璇是对她比较好的决定。
这两年来能作为阿璇的丈夫陪伴在她身边,我感到极其幸福,只是我渐渐感到自己性格比较木讷,不能给阿璇带来真正的幸福。
我希望大家和我一样,真诚地祝福阿璇早日找到一个更配得上她的伴侣。当然,我们的阿璇一直以来都是最好的,也许这个世上无人能配得上她,那样的话,阿璇也一定是一个最幸福的独立女性。
这段婚姻结束了,我们的友谊不变。也诚恳拜托大家不要打扰阿璇,花开花落,聚散有时,本都是极正常的事,无需题大做,都是小事而已。
沈晚端着酒杯,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凌璇,这个时候凌光天牵着何婉华站在宴会中心举杯道:“凌某当年起自微尘,幸得夫人相睐,相伴三十余载,风雨同舟,方至今日事业。今日感谢各位,放下手中诸多繁忙要事,为我太太庆生~”凌光天说完,举杯向宴会厅众人。
于是几个年轻人便也不再聊天,举杯朝向宴会中心的凌光天和何婉华,喝下了杯中的红酒。
林深在后厨忙碌的时候,听着送空酒瓶回来的侍应生说着宴会厅的盛况。
“好多商业顶级大佬啊~”
“那个何婉华看着才三十多岁的样子,好美啊,有钱人真好,能砸钱保养~”
“凌家的长公主真是太美了,气质出尘啊~她要是愿意进娱乐圈,肯定会大红大紫~”
“奈不住人有才华啊,不用靠脸吃饭~”
“凌家二公子长得好清秀啊,皮肤比姑娘家还白~羡慕~”
“父母基因太强大了~”
“没有看到太子呢~”
“指不定在哪个房间睡网红呢~”
几个人八卦完,不约而同笑起来。
林深听到几个侍应生的花痴讨论,在心里嗤笑。还太子呢?搞得跟当了皇帝龙子一般。
那几个侍应生看林深淡定地摆着果盘,丝毫加入八卦的意思都没,只当她是嫉妒没机会去宴会厅,才故意摆出这种毫不在意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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