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天暖气清,惠风和畅。
昨天一整天都无比‘忙碌’的江府可是让街坊四邻好好地看了一回热闹,原以为今天这婚事告吹了,没想到一大早江府就挂好了喜庆的红灯笼,伴随着炸了一地的鞭炮红纸,江家少爷江寄春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花轿媒人欢欢喜喜地朝着临镇走去。
江老爷神气红润,身子骨看着比几个月前还要硬朗,站在江府门口迎接客人,脸上的笑意不断,一旁的管家分发喜钱给几个小厮,再由他们在街前巷口抛洒,引得许多人都来抢钱沾喜气,人声鼎沸,笑语连连。
津离月与棠执都置了化体精灵在后厨帮工,现下都窝在药房里嗑瓜子看话本子;李不言本来就是药房的人自然也在,只是——
“蔡云归呢?”津离月问。
李不言道,“今天一大早就披红挂彩地给自己捯饬上了,说是第一次作滚床童子,心里激动,昨晚上一整夜都没睡好。”说着还打了一个哈欠。
李不言昨晚去蹭蔡云归的床,自然知道他的去向,但他低估了蔡云归对于民间喜庆活动的热爱,也受他的影响一晚上没睡好。
眼见着李不言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津离月踢踢踏踏地走到药柜前,袖子一挽就开始翻找。
钟渡远放下医书,“你找什么?我帮你找。”
津离月:“不用了,我找到了。”说话间从药匣中捧了一大堆薄荷出来晃晃悠悠地堆到桌上。
李不言看着那如小山一般的薄荷,圆润的屁股往椅子后面挪了一下,结结巴巴道,“王,王姬,这是何意?”
津离月还在药柜与茶桌前充当一只勤劳的搬运蜜蜂,眼见着那座小山堆成了她心里的模样才停下来,拍拍手上的残渣道,“自然是让你吃啊。”
“我,我吃?”李不言咽了一口唾沫,心下无比悔恨自己竟然没有竞选上滚床童子,不然也不会在这遭受这般‘酷刑’折磨。
“没错,就是你。”津离月此刻眼神竟十分诚恳,“那噬缘兽最善幻形之术,而你是珂山苍鹰一脉,天生自辨妖气。钟少主昨夜掐算过了,今日它必会出现,自然需要给你提提神,咱们才可以抓住它啊!”
说着,将一大把薄荷握在手里,另一只手就要去蒙李不言的眼,“来,很快就过去了,放心,我来喂你。”
李不言使劲儿往后挪屁股,终于到了椅子边缘,突地跳了起来,忙不迭地往外跑。
“哎呀!我突然感觉神清气爽,现在就到江府上空看看有没有妖气,中午饭就不必喊我吃了,我喝两口西北风就成!”
眼见着人一溜烟儿跑没影了津离月与棠执对视一眼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钟渡远从摇椅处踱步到桌前给自己续了一杯茶,说,“我昨夜掐算什么了?还望王姬不吝赐教。”
津离月勉强止住笑声,可嘴角的笑意却怎么也平不了,“他昨夜可不是为蔡云归才没睡好,在西岭斋的时候,老夫子在上面扯着嗓子吼,他该睡睡,一点都不受影响。”
“那他昨晚、、、”钟渡远迟疑道,“你们昨晚在后厨遇见他了?”
津离月夸赞道,“不愧是钟少主,果然见微知着。没错!昨晚我们各自回去睡了,半夜这李不言偷摸溜到后厨吃点心。”
钟渡远凤眼微眯:“他应该不止吃了点心吧?还干什么惹到你的事了?”
不然你也不至于、、、钟渡远见桌子上快要溢下去的薄荷叶沉默了。
津离月一脸的‘你怎么知道?!’又回头去看棠执。
棠执也是一脸无辜,她啥也没说啊!
见瞒不过他,津离月只好坦白,说起这事她言语之间还颇为愤愤,“李不言这厮半夜偷吃点心就偷吃吧,他还戒不掉随意点评的臭毛病!”
钟渡远了然,一看就是李不言这个小胖子半夜偷吃的时候还开了‘美食品鉴会’,十有八九还品鉴了津离月做的点心。
津离月揪着薄荷叶,“什么我做的红豆酥油温太高,都发焦了;什么面粉不够劲道,一看就是做的人没筛好;什么我红豆加的不够多,一看就抠门!”
津离月十分委屈,“我就找到那点红豆还全加进去了,再多也没有了啊!”
眼见着小姑娘把手都要揪红了,钟渡远将她手中的薄荷叶拿走,递给她一张天蓝色绣金色兰花的巾帕。
“别自己气自己了,李不言爱吃,自然爱较个长短出来,他此生最爱梅花糕但并不妨碍他吃桃花酥也很快乐;尺有所短,每个人都有长处短缺,神亦如此,不必挂怀。”
津离月沉思许久,半晌抬头眼睛亮晶晶地问道,“那你呢?你有什么短处说来听听?”
钟渡远却是不答,端着茶杯自顾自坐回轩窗下的摇椅上,手持一卷医书读得仔细。津离月却不依不饶,依样端了杯茶走到窗前倚着窗棂。
目光灼灼盯着钟渡远半晌都不移开,钟渡远终于被打败了,没人能比耐力比得过津离月。
听说她刚过两百岁的时候为了让津离信带她出宫,曾经连续一个月半夜迈着小短腿去伏玉殿装鬼吓唬人,津离信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对她生气,也不会专门设下法罩怕伤害她,只好在伏玉殿中听了一个月的‘鬼哭狼嚎’,见她真的去意已决才带着一起出宫。
钟渡远挑了挑眉,“小孩子别喝太多茶,晚上会睡不着的。”
津离月见招拆招,“没事儿,我白天睡。”
钟渡远也不气,只是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缓缓道,“喝太多茶会长不高的。”
津离月见自己九岁孩童般大小的身高,比起钟渡远矮了岂止一截,霎时气势也矮了一截,嘟囔道,“你不也没过千岁之宴,不也是个小孩子?”
岂料钟渡远从摇椅上起身,站在津离月面前,低头看着她,仿佛能看到她眼中的不服气与少许的错愕,一切尽在不言中。
钟渡远微微一笑,“我离千岁之宴还差两百年,两百年里再长长,再加上如今这个身高,我很满意。”
津离月还有五百年才能到千岁之宴,为少生变数,还是将茶杯放到窗沿,“那你就告诉我,你在胥引之境的时候,哪门功课最差?”
“剑术?”她还没见过钟渡远出剑呢。
“上古神族史?”
“还是佛道究讲?”这门功课她学得最差,勉强得了个丙下,还算及格。
钟渡远的脸掩在日光正好处,书卷也被照得莹白,他的声音从书卷另一边传来,“我学的最差的功课与你一样。”
“佛道究讲?”津离月仿佛找到了人生知音,兴冲冲道,“是不是很无聊?你也学得这么差说明这门课根本没有开设的必要啊!”
“非也非也,我这门功课得评最低是因为我与任教夫子见解不同,我说服不了他,他教化不了我,年末判评的时候给了我一个甲中。”
甲,甲中?
津离月语塞,自己跑到外面找到棠执,“棠执,回去后给我找点快速增高的法子,我要长高!”
棠执惊诧道,“啊?”
津离月神色忿忿却又略含幽怨,一脸道上的事情你别管,“你不懂,佛道究讲太难了,我这辈子只能往这方面努努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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