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人言笑晏晏,但眼中的郑重之色不减。
钟渡远抬手帮她整了整鬓发,放下手时却看到津离月脸上飘起一片绯色。
钟渡远暗自懊悔,他竟忘了津离月已近千岁,不是从前那个虽有慧根,但实实在在是个未成年神族小孩。
当然她现在也是个未成年神族,但也的的确确是个神族少女了。
少女不觉,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仍抬起小脸道,“好不好?”
钟渡远指尖轻捻,柔声道,“好。”
津离信靠在偏室窗前的大椅上睡得昏天黑地,哈喇子都快掉下来了,但就如此黑甜的梦乡中他仍不自觉地眉头一皱。
。。。。。。
时间飞速掠过,再次定格的画面就是钟风华像津离信一般拜入掠鸿真君门下。
是的,漆山上的槐树开了。
在钟风华养伤期间,津离信一边源源不断地往真君殿送点心,一边在槐树下搭了个石桌。
相对谈笑对弈,还在青翠的槐花树下埋了不少好酒,等着伤好之时再大醉一场。
津离信性情潇洒不羁,钟风华则相对内敛许多。
从他们的交谈中钟渡远才知道,原来二人的相遇乃是一场乌龙。
漆山三百里外有处村庄,不知何年起有一妖祟作怪,命令方圆几个村庄每十年便送给它一个新娘,否则便会为祸四方。
此事弄得家家生女家家愁,而那些被送入花轿的女子亦是无一生还。
津离信这边打探到的是新娘被送入花轿后就没了声息,想着或许是新娘入轿那一瞬间便不是凡人;
而钟风华那边打探到的是,新娘没有问题,而是在送嫁的过程中被人调换。
于是乎,在约定地点猫着的津离信与装做轿夫的钟风华一言不合便开打了,直到新娘的尖叫声才将二人分开。
最后才知道,原来是这妖怪附身在了花轿上,用凡人的气息遮掩,加之本身木灵的属性才瞒天过海。
又经历一番波折,终将妖怪收服。
二人也是不打不相识,话说开了竟十分投契,当然,这份友谊也差点破裂。
那位得救的新娘想要以身相许,津离信在众人不知不觉间后退一步,将钟风华推了出去。。。。。。
要不是这妖怪背后的靠山打来,钟风华差点在津离信幸灾乐祸的笑容中被人压着拜堂。
也正是这老妖怪,二人合力勉勉强强才与其打了个平手。
最后力竭之际,钟风华推开津离信,替他挡了一招后便昏迷过去。
津离信也趁此机会,用掠鸿真君授于其的心法诀窍才最后收服。
佩剑尽断,伤重难行。
最后,津离信拖着钟风华,撑着一口气跋涉了三百里才回到漆山,还经历了掠鸿真君布下的入山之阵,差点死在里面。
前事不提,只说这津离信常与钟风华在槐树下消磨养伤时间,等到伤好得差不多的时候还加上了对饮论剑几项。
也不知年岁几何,只一天清晨,醉酒时就地而眠的津离信被脸色铁青的掠鸿真君叫醒,醒来后便听掠鸿真君告诉他,
“花开了。”
津离信抬起头,便看到昨日还青翠满枝的槐花树如今枝枝叶叶间尽是红玉之色,青叶红槐,茎生苍苍,花枝垂下,像是窈窕女儿家的唇色。
簇簇槐花妆点之下,原本一片芜色的此地凭空生出一处盛景。
在美得几乎让人窒息的红槐树下,津离信嘴动了几下。
应是槐树开花心情好,掠鸿真君留神去听了一下自己这新晋徒弟的低语,方才听到:
“原来漆山不是不孕不育之地啊。。。”
掠鸿真君:“。。。我骂人比较脏,我先走了。”
。。。。。。
津离月抚额叹气,抿了抿嘴道,“你给我们寄来的三枝红槐是你们胥引之境的那株红槐树上的?”
钟渡远颔首道,“是的,只是不想原来这漆山之上还有世间的一株红槐。”
他复又笑道,“胥引之境的红槐在上古时期便存在了,有了这一株,它或许不会那么寂寞。”
此处不提,毕竟掠鸿真君的这株槐花除他之外无人知其来历。但——
津离月皱着小脸道,“不是说自那位陨落后化身为胥引之境的上神走后,红槐便泣血三百年,流尽一身红泪,再不复色吗?怎么——”
怎么胥引之境还有世间最后一棵红槐树呢?
钟渡远笑道,“你脸再皱就皱成包子了。”
在津离月近乎控诉的目光中,钟渡远轻咳一声方才正色道,
“世间最后一株红槐虽流尽红泪,但到底仙根神木尚在,只是因为那位上神的陨落不再盛放红槐,改以白花。”
“但有人借着上神旧物,施以禁术,为红槐神识织了一场梦。”
津离月道,“梦?”
钟渡远道,“是的,一场梦。一场上神尚在红槐树下饮酒宴客,一如平生的梦。”
他扯了扯嘴角,“但到底是梦,红槐虽在,但花枝难得,千年只得一枝并非说说而已。”
钟渡远有时也在想,那千年一枝的红槐是否也是神树本身的自欺欺人,在千万年的沉寂后,只是只言片语,一寸音容笑貌,都能支持它在这尘世间的一次呼吸。
是不是梦又有什么关系呢?
怕是沉溺亦或是庆幸都来不及吧。
。。。。。。
漆山之上的槐花总算开了,但自从那天清晨后,掠鸿真君便一直在自己的真君殿中闭门不出。
要不是每日放在房门前的糕点被拿进去,津离信都要以为真君在里面昏过去了。
三个月后,掠鸿真君终于推开了真君殿的大门。
他的形容颇为狼狈,眼角微红,头发凌乱,衣裳的前襟也很是皱巴。
津离信守在殿门前,哦,还拖着将将养好伤的钟风华。
掠鸿真君一开始还没有注意到,只当自己殿前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两根木头桩子。
掠鸿真君看了看两根木头桩子,哦,不对,是两个人,道,“不是要拜师吗?我看现在就挺好,跪下吧。”
木头桩子一,津离信没动,木头桩子二的钟风华也是一脸的复杂神色。
掠鸿真君不明所以,奇道,“怎么了?我脸上有哈喇子吗?”
津离信摇摇头,颤颤巍巍地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掠鸿真君小声道,
“真君,你忘穿裤子了。”
掠鸿真君脸色一僵,怪不得他觉得自己好像突破了某种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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