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知多少年后,津离月与钟渡远曾经去过人界一趟。
说来此行甚是突然,没有什么随从,也没有钟杳杳那个小混蛋,只是一对寻常夫妻漫步在街市。
津离月挽着钟渡远的手往前走,一边走一边笑。
钟渡远问她笑什么。
津离月笑道:“只是觉得现在这个情景有些熟悉。”
钟渡远微一思量,也笑了。
是了,他们曾在爱恨拉扯怨怼时,在胥引之境的街市之上也这么肩并肩地走过。
只不过那时候的他怀着歉疚与绝望,但仍自欺欺人地骗了自己一晚。
而那时候的她也曾下定决心要远离他。
但幸好,那些都已是过眼云烟。
现在的他们,很幸福。
。。。
津离月见他想起来了,继续笑着说,“后来我从山宜慈那里得知,胥引之境的女子戴上坠有细链的槐花耳饰,便是心有所属的象征。”
她暗暗掐了一把钟渡远的胳膊,咬牙切齿道:“怪不得那晚我没有收到一根槐花木饰,我问你的时候,你还说我长得不好看!”
钟渡远目光温柔,嘴角含笑,“为夫错了,请娘子责罚。”
津离月眼睛一转,看到了街角吆喝的小贩,“那就请钟少主赔我两串冰糖葫芦吧。”
钟渡远将她拉到一处阴凉之地,说:“稍等我一会。”
说完,人就往街角身影有些模糊的小贩走去。
津离月看着他,像是看到了许多岁月的剪影。
正愣神间,一道声音在津离月身边响起,
“看相算命,占卜有道,十文一次,不准不要钱,姑娘,你要不要试一试?”
津离月回过头,就见一身深青色长衫的道士打扮的算命先生笑盈盈地看向她。
虽然她打扮得不错,但清秀的面孔,略小的骨架以及耳边细小的耳洞,还是能让津离月一眼看出她是个女子。
看着看着,津离月的眼眶有些湿润。
算命先生看着她,奇怪道:“这位姑娘,我怎么看你有些眼熟啊?”
津离月掩去眼角的痕迹,复又笑道:“前世与先生有缘,得先生赠卦一副。”
她回身从钟渡远手中的稻草杆上取下两支冰糖葫芦递给她,“经年而过,卜算已成,这是。。。谢礼。”
算命先生有些懵懂地接过,“哦,没,没事,这是好事啊,说明我算的还是不赖的。”
津离月与钟渡远相视而笑,然后向算命先生略略施了一礼,消失于人潮涌动中。
算命先生看着手中两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良久,然后突然笑了。
额间蓦地一痛,算命先生猛然抬头,算命摊差点让她顶翻。
算命先生一手拿着冰糖葫芦,一手叉腰怒道:“蓟蓝你给我出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哪!”
“要是让我抓到了,我,我,我就不理你了!”
算命先生抛出了狠话,一旁玩耍的幼童有些嫌弃地看了她一眼。
真的,我三岁都不这么说了,这个大人的威胁却这么无力。
嫌弃完后,已经五岁的小虎子回家找娘亲去了。
。。。
大柳树下,只剩下算命先生以及被她威胁出来的人。
来人一袭蓝色锦袍,倒吊在柳树枝干上,龇牙咧嘴地朝算命先生做鬼脸。
算命先生冷静地看他一眼,从手中分出一根冰糖葫芦塞到他嘴里。
“每次来你都敲我头,敲傻了怎么办?”
蓟蓝腰间一转,脚步轻盈地落在地上,直视着算命先生的小脸,“傻了也没事,我做的我负责。”
他转头看了一眼津离月与钟渡远消失的方向,痞痞一笑,英俊的脸庞在路过的姑娘走过了还止不住地回头看。
算命先生脸色一黑,手里不知碰了什么机关,摊子上的招牌瞬间变成了‘专治不孕不育’。
然后算命先生一把将蓟蓝按坐下来,拉住他的手放在脉枕上,表情似喜似悲,一脸的高深莫测。
再一抬眼,那些姑娘都一声三叹地离开了,有几个还是捂着脸哭泣着跑远了。
蓟蓝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装模作样的人,笑着说,“从街头的李大爷到街尾的小虎子,都知道我是非你不娶。”
然后他抬抬被按在脉枕上的手,有些为难道:
“现在就算是你不同意也不行了,蓟某的清白已毁,想来是再也找不到什么好人家的姑娘了。”
他看着她,“不如找个良辰吉日,咱俩把婚事赶紧办了吧?”
算命先生一把收回手,绯红飘上脸颊。
转头看左边的糖人有意思,右边的泥塑也好看。
看来看去,就是不看眼前人的脸。
半晌,她喃喃道:“不行的,我哥说了,你这个人不靠谱,不能嫁。”
蓟蓝怒了,“你哪个哥?被招亲的绣球砸傻了的大哥还是你那个惹媳妇生气,现在被迫分房而睡的婚姻失败者——二哥?”
算命先生以最快的速度收拾了东西,一边往外跑,一边笑道,
“哈哈哈,骗你的,等我算满了三百卦,我就嫁给你!”
蓟蓝咬了一口冰糖葫芦,也笑着追上去。
“好,明天我陪你一起出来算命,你放心,有我在,保证你的生意兴隆。”
。。。
不知过了多久,算命先生的事业终于凑够了三百卦。
蓟蓝总算放过了那些每日被迫来算命的好兄弟们,然后在一个小镇的春天娶回了他很久很久之前就喜欢的姑娘。
他这边是洞房花烛,喜闹一片;
而他的死对头还抱着枕头苦守在门外,耷拉着眉眼,吊着嗓子喊道:“媳妇,天冷风大,开开门,我就睡床脚就行。”
被他烦到了的媳妇拉着自己的好姐妹一道睡了,于是他看到了自家好师兄,也抱着枕头一脸哀怨地看着他。
半天,相顾无言的师兄弟们终于结束了眼神交战。
师兄说:“我就不该跟你住这么近,这下好了,你没媳妇一起睡,我也没了,当年我怎么没一脚给你踹下山去?”
师弟说:“师兄你变了,你都开始埋怨我了。”
他撇了撇嘴,“果然,感情天长日久下来是会褪色的。”
“呵~”
师兄握紧了拳头:“。。。。。。”
。。。。。。
大半夜的,万年老宅男在梦里吃点心吃得正欢,殿门被敲得哐哐作响。
师兄:“师尊,您睡了吗?”
师弟:“师尊,之前您说过,我们出了什么问题都可以上山来烦烦您的,现在我和师兄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您出来劝个架啊?!”
老宅男:“。。。。。。”
我当年教给你们的剑法,是可以往对方身上使使的。
而且,谁让你们一个月回来烦我九十多次的啊?!
最后,拥着被子的老宅男一边听两个徒弟互相告状,一边吩咐化体精灵连夜赶往津离国。
老宅男刚刚处理完师兄不给师弟带早点的矛盾,嗓子已经有些嘶哑了。
他身残志坚地提要求:“今天这事,至少要搬空十个点心铺,不然没完。”
然后老宅男顶着一窝鸡窝头,回身问道:“好的,下面一个矛盾。”
“来,师弟你先说,为啥你把你师兄一脚踹湖里了?”
。。。。。。
月照津离,也在照着这一方开得热烈灿烂的红槐树。
数万里山河。
有人在重逢,有人在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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