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生从未遇到过如此炽热而奔放的表白，翟天宝一下红了脸，连忙自谦：“没那么好的，还有很多要学习的地方。”
杜锦屏不愧是文案出身，顺势就夸上了。她捂着心口，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天哪，颜值满分，画功满分，态度还这么好——我上辈子一定拯救过银河系，今生才有幸遇见你！”
“哎，”看出翟天宝被夸得不自在，陈墨竹赶紧打岔，“别废话，先说正事。”
杜锦屏这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翟天宝的手，开始拆解项目需求。
“你的作品大体没问题，只不过还有些细节需要调整，先说这次主角的人设，”她翻到文档的设定页面，“水月，有着狐人外表的精灵，关键词是天真烂漫，心思深沉……”
“啊？”
翟天宝怀疑自己听错了。
两种截然不同的属性，怎么可能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啪！”杜锦屏打了个响指，显然对她的反应非常满意，“这就是反差感，随着剧情推进，玩家会发现她天真的外表下，藏着一颗腹黑的心。”
尽管困惑，翟天宝还是点点头，等她继续。
“水月最初的身份是引导者，指引玩家去探索这个世界的真相。而当玩家开始对她形成依赖的时候，却突然发现，她不像看起来那么单纯，所做的一切都有目的——她想要借助玩家的能力，去唤醒她被封印的爱人，山神羿阳。”
“也就是说，为了救出爱人，她利用了玩家？”见杜锦屏点头，翟天宝更疑惑了，“那玩家不会恨她吗？”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杜锦屏兴奋地一拍手，“你想啊，人人都讨厌恋爱脑，那我们竖起一个靶子让玩家出气，热度这不就来了吗？”
可翟天宝却没有回答。
她笔下的嫦娥，心性温柔而坚韧，深爱后羿，却不会打着爱的旗号去利用甚至伤害无辜的人。
把这样一个光明磊落的女子，改成一个人见人嫌的恋爱脑，她实在下不了手。
“也就是说，你们创造出一个非常重要的人物，目的是让玩家恨她，”翟天宝努力寻找温和的措辞，“我觉得这样不好。”
杜锦屏刚要反驳，陈墨竹却抢过话头：“为什么？”
“大家玩游戏，是因为相信你们的诚意，能让他们看到一个打动他们的故事，或者得到现实中不可能有的体验，但如果他们得到的是背叛，”翟天宝顿了很久，才摇摇头，“不要这样，不要辜负他们的信任。”
诚意，这是她最看重的品质。
唯独有诚意在，才能拿出打动人的作品。
假如为了热度去刻意制造矛盾，那么当潮水退去时，制作组该如何收拾残局？
羿阳会接受水月扭曲到不光彩的爱意吗？
不用翟天宝追问，杜锦屏的沉默已经给出了答案。
甚至就连她也感到不解：“这么说还真是，我要是羿阳，被救出来之后一头撞死得了。拜托，我可是山神诶，一生光明磊落，没想到最后被一个恋爱脑救了，我不要逼格的吗？”
陈墨竹也赞同：“本来就是，我要是玩家我带头骂，让一个精分当引导NPC，策划脑子叫门夹了？”
但很快，杜锦屏又遇到了新的难题。
“可这要怎么改啊？”她苦恼地绞着头发，“老大当初跟我强调了好几次，水月爱羿阳，这个设定不能动。”
“可不可以把这个‘爱’呈现得更宏大一点？”翟天宝试探地问道，“羿阳是山神，水月是来自山中的精灵，羿阳被封印后，山也失去生机，所以她才挺身而出，拯救山神，让大山复苏，这样也能让玩家不那么恨她。”
然而杜锦屏立刻否定了她的提议：“老大说得很清楚，是爱情的爱，别发散。而且就这剧情都已经改了好几版了，前头被打回来的那些，理由都是爱得不够激烈，不能打动人。”
这下翟天宝都有点小意见了：“又不是恋爱游戏，干嘛非要讲爱情？明明故事的背景很大，能挖掘的点也很多，完全没必要搞得这么小气嘛，太拧巴了。”
杜锦屏深表认同，陈墨竹却坏笑起来。
“哎，杜杜，知道何映莲为什么这么说吗？”
杜锦屏摇头。何映莲是她老大，也是整个参天物华的传奇，杜锦屏从来猜不透她的心思。
陈墨竹的嘴咧得更大了：“因为水月必须爱羿阳，这是顾总要求的。”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如果不是在参天物华，翟天宝真的很想笑。
她怎么都没想到，顾参商理想中的爱情，竟然是这样的。
好么，小气，拧巴，这就是她对此的评价。
这要是让顾参商知道了，不得气死？
为了替顾参商挽回濒临破灭的形象，她不得不拼命找补：“爱情……也能说得通。就是……水月为了爱放弃自我，也是很伟大的……”
“对，对，”杜锦屏连忙附和，“所以最后她牺牲了嘛，剧情上也是一个高光，应该能出彩。”
这天实在没法聊了，陈墨竹丢下一句“你们继续”，接着拔腿冲出会议室。
门刚一关，翟天宝和杜锦屏便听见一阵丧心病狂的怪笑。
两人面面相觑。
“怎么办？”翟天宝有些紧张，探身朝门外张望，“我好像闯祸了。”
杜锦屏也不敢说，只能强行回到正题：“先别管水月，看羿阳的人设吧，这个不会改了。”
而此时的陈墨竹，正在跟谷啸泉分享这个大乐子。
他甚至懒得打字，直接发了条语音。
【谷子我跟你说，我刚差点被翟天宝笑死。就水月那剧情，我，你，还有何映莲，谁都跟顾总说不对劲，他死活不愿改。结果好么，你知道翟天宝怎么吐槽的？】
说着，他清清嗓子，刻意夹出一个清澈但不愚蠢的声线：【你们顾总好这口的吗？小气吧啦的，好拧巴哟~】
一秒钟后，正在和洪霞珠暗中较劲的谷啸泉，一把扯下无线耳机，抬头望天，表情扭曲得近乎狰狞，脑中飞快地将这辈子最悲伤的事全部过了一遍。
好险，差点就笑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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