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来一入眼帘的是架子床的床板与上面挂着的帷帐。腰腹上的刀口已经没了感觉,右肩撕裂的皮肉还在隐隐作痛。
断裂的骨头和破碎的皮肉恢复起来并不容易。
见我醒来,十一十四十九齐刷刷地在我面前跪着,透过窗格,我瞥见十三在一墙之隔的院外煮着饭。
望着陌生却造型精巧的宅邸,我猜测这里大概又是游子卿留下的一处住处。
而苏静坐在床边见我醒来开心得手舞足蹈,她想抱我又忍住,想说什么又憋住,犹豫半天最后只是高兴地说:“你醒了就好。”
不知道说什么可以不说。
真的是……
头有点晕乎,但是可以接受。
起码我还好端端地活着。
跪在地上的十一开口道:“还请主上恕罪!”
恕罪?我摇摇头:“这有什么好怪罪的,是我不敌对面。”
灵力强悍又怎么样,神识受损灵魂不稳,打起来还是打不过,区区一个邪修就能让已经破命九觉巅峰的我栽个跟头。
眼下十三十九都在,想来是我昏迷后他们将那邪修击溃。
若是没有他们四人呢?
是不是我现在已经是个尸体了?
不过是几年的安逸生活就把我弄垮了,这等臭鱼烂虾般的实力,我还在妄图对抗天道?
呵!
我伸出手来摸着那把利刃刺入的伤口,经过渊红被动的修复伤口早已消失干净,上面连残留的毒素都没有。
说起来,
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我中毒?
连渊红被动护体还有生死门被动护体都防不住的毒……
不!
不对劲!
我心下一凉,又一次抚摸了腰腹上的伤口,这不是渊红自然恢复出的模样!
有人为我清理了伤口?!
是谁?
“所以……发生了什么。”我压下惊骇问道。
边问着,我边调动灵力细细探索着伤口周围,企图从中找到线索。
十一恭敬回道:“回主上,那一伙人是邪修,双山城人流密集其中……”
“我说的是我昏迷后发生了什么!”我打断了十一的禀告,十一啥都好就是有时候说话把握不住重点。
这群邪修为什么要对双山城出手我并不关心。
十一一时语结,他看向十四,支支吾吾地说道:“属下当时按照吩咐追了出去,回过头来时就是十四唤来了十三十九围着主上。”他顿了顿,补充着,“主上陷入昏迷后渊红护体并没有启动。”
没有启动?
自我第二世达到破命一觉之后,哪怕是失去意识,我都不曾见到渊红护体关闭过……
一个念头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苏静忽然插话问我:“以前有没有类似情况?”
我摇摇头。
这可是我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
在那孤独无依无靠的前世,从恐惧与慌乱中被我修炼至极的渊红被动。
能让渊红被动关闭的有且仅有……
可,为什么?
“十四,当时发生了什么”我问道,“你将十三十九叫来的?还有你为什么会出现在双山城?”
以十三十九的修为,想在几息之间赶来不太可能,那么只可能是十四提前叫来了他们。
十四到底瞒着我什么?
先是欲盖弥彰般抢着话训斥十一,再是提前将十三十九布置过来……
被我问道,十四明显诧异地愣了愣,她抬起头来反问我:“主上不知道双山城附近的变故吗?属下自然要去排查清楚怎么一回事,免得产生连锁反应危及主上。”
我一顿,好像近年来,苏静给我的消息里的确有双山城。
若是说十四是去调查什么,人手不够联系的十三十九,刚好在我昏迷后赶过来倒也说得过去……
可是我又不是傻子。
在这套逻辑背后十四定然瞒着我什么——连同十三十九一起!
该不会……那些邪修是出自游子卿的伏笔吧?
若是游子卿的暗棋,被我前去搅毁了似乎的确不太妙,这样看来十四叫上十三十九来控制暗棋也说得过去,只是还是被我碰上了。
“与我缠斗的邪修怎么样了?”我问道,同时示意他们站起来。
回答我的不是他们,而是在旁边的苏静。
她翘着二郎腿,跟我兴高采烈地夸赞道:“被外面做饭的小哥杀了啊,顾仪安我跟你说啊!你昏迷过去后,那个邪修向我撒来一大片乌漆嘛黑的毒粉,幸好外面做饭的那个和嬉皮笑脸的这个刚好赶到!
他俩唰唰唰地几下,我都没看清发生了什么,那邪修就被切成三段了!太帅了!改天让他们也教教我呗?!”
我看向十一。
只见十一下意识看向十四十九,十四十九赞同地点点头。
看来……十一没有亲眼看见。
苏静的话语很奇怪,像是我第一次见她的那种浮夸。
会是我想的那样吗?
我的目光扫过十一十九,最后落在十四脸上。
“嗯。你们出去吧,我想睡一会,苏静你要是想学艺可以自己去找十三十九。”我故作疲态,如往日每一次那样看向十四。
十一不明所以地抬起头来与我对视一眼,在我的余光中领着十九告退,苏静连忙跟上他们。
从面上来看十四是略带诧异的。
诧异什么?是因为我明明察觉异样却没有对他们盘问到底吗?
几人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十四上前一步低着头,准备扶我躺下。
在她伸出手的刹那我召出血色藤蔓将她定在原地,压低了声音问道:“你在瞒着我什么?”
十四身子一僵,骤然抬起头。
“或许我应该换个问法,你在帮游子卿瞒着我什么?”
游子卿如此布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想毁了天下还是想要争夺天下,亦或者是……为了我?
不,我也太高看自己了,为了我这种荒唐的理由,怎么可能呢?
闻言,十四没有挣扎,只蹙着眉头冲我摇摇头。
什么意思?
“主上问的事,不在属下知晓的范围内。”她回的艰难。
我将信将疑。
十四缄口的模样并不像是一无所知……
被我藤蔓束缚的双手似乎在挣扎,那食指指尖在藤蔓上微弱摆动,像是在……写字!
嗯?!写字?!
……快……走?
我惊讶地看着她,她却咬紧了嘴唇不发一语。
这么片刻,十九却意气风发地从门口轻快地走进来,他站在屋子中间对着我行了一礼问道:“十四是犯错了吗?主上这样把她绑着?”
我迅速收起藤蔓,看向十九不悦道:“你进来作甚?”
被我松开的十四默默退出一个身位,让十九得以走过来。
他目光垂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这不是有事情要和十四商议嘛!看主上迟迟不放人,我就等急了……”
一缕似有似无的气息微微刺激着我的感官,霎时间让我脑海一片空白。
“跪下!”我沉声道。
十九被我吓了一跳,他咚地一声结结实实跪在地上后,我连忙凑近过去仔细嗅了嗅。
很浅很浅
那种带着独特木香味的灵力……
若非我对此敏锐,当真察觉不了。
我问道:“游子卿在哪?”
十九摇着头说他死了。
骗子!
我又问:“游子卿在哪?”
十九俯下身子依然说着同样的话。
还在骗我?
我坐直了身体凝视着他,继续问道:“游子卿在哪?”
这下,连十四也跟着跪下。
十九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殿下已经死了,主上你冷静一下!”
我一巴掌扇了过去。
开什么玩笑,还在这里把我当傻子耍吗?属于游子卿的气息我绝不会记错的,哪怕混杂着皂角与发丝里的油味,我也绝不会闻错。
所以,我的渊红被动会失效、我的伤口上有被处理的痕迹。
他一直都在!
十九跪直了身子坚定不移地看向我行礼说道:“主上若是怀疑属下有所欺瞒也是正常的,可是主上这般便是没道理了,若是殿下真的还在,用得着我们为主上出生入死忙前忙后吗?以殿下对主上的珍视,主上受了伤,怎么说他也得守在主上的身边仔细盯着顾着才是!”
为何对我隐藏行踪是我和游子卿的事情,旁人无论是谁都不该拿此说道。
我深吸一口气:十九在岔开话题。
“游子卿在哪?”
十九骤然沉默了。
“噗嗤。”一声嘲弄响起,帝玉珏大大咧咧地从房顶上开了个门掉下来。
他晃荡着脑袋走到十九面前,话语似乎故意落在远处,信誓旦旦道:“瞧瞧看我说了什么,我的好徒儿永远只会相信她所认定的东西。”
似笑非笑。
这般神色的帝玉珏……
“也别为难你的护卫了,他不过是个知道些暗桩的喽啰。况且……他也没算说错,从天道的视角,游子卿确实是死了。”
从天道的视角来说,游子卿死了。
所以游子卿没有死,但是所有人都只能认为他死了……
那两万年前的殊死一搏是否就是为了让他自己落在天道的命数中是具尸体?
帝玉珏拍了拍手,十四与十九便晕倒在地。
我认得这招,生死门掌门人常用的伎俩,在生死门想要收走的人周围还有其他人的时候就会使用。
只是用在眼下……
我抬眼问道:“怎的?”
帝玉珏不紧不慢地掏出一串锁链来,漫不经心地说道:“天道的命令,我也不敢不从,希望好徒儿别折腾为师才好。”
天道的命令?
这又是怎么一个意思?天道是要我的命?
也不对,生死门收人也不是这么个流程。
忽地,帝玉珏收起生死门与锁链,大步走到我面前抓起我的手,快速而疯狂地警告着:“快走!带上苏静走!记着你前世发生了什么!别走上我们的老路,别成为牺牲品!”
这话语急切地如磅礴大雨,哗啦啦倾泻一串。
边说着,他边将我整个从床榻上拖拽下来,快速往我的手里塞了什么,再狠狠把我向前推了一把。
那突然变脸的态度,激起了我潜意识里属于逃亡的年岁里被种下的本能。
我不敢犹豫,立马稳住身形,向门口冲去。
只要让我逃,我可以立马跑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
门外的十三也被帝玉珏处理了,此时正躺在地上。他旁边的炉子上还温着闻起来很香的粥。
十一和苏静正在院子里对着不省人事的十三一头雾水,见我出来连忙迎了上来。
“我们走!”我道。
苏静想问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屋里的帝玉珏大声说道:“顾璃嫣!你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奋力抵抗是没有用的!”边说着,他一边慢慢走到门口。
那疯狂的面庞上嵌着一双充满希冀的目光。
——是我不曾见过的认真肃穆。
他用口型对我比划道:和你第一世一样,去逃一百八十年吧!
第一世?
第一世……
第一世!
我明白了!
与他眼神交汇间,对上他肯定的目光,我下定了决心:“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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