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留在苏静的家里修养着,信誓旦旦自己从不带小孩玩的苏静硬拉向阳阳出门“见见世面”,她不知道从哪学来一套怪怪的话术,说什么只有吃过尝过的东西够多,将来面对诱惑才不会被勾走。
这见见世面是假,出去玩才是真。
看她不靠谱的模样,我觉得向阳阳迟早会被她带歪。
理应忙碌的戴慕晴一反常态地推了事务说照顾我。
我本以为她是忙里偷闲与我多待几日,没想到她说照顾我就是照顾我。
苏静带着阳阳出去玩的次日,阳光正好。戴慕晴将被褥团成一团,扶着我倚上去,我将将躺好她便递来一本解闷的书。
透过卧室这扇不透明的窗户,光线柔柔地打进来,与拉帘外的会客区域形成鲜明的对比。
戴慕晴收起帘子将两个区间打通,自己坐在客区的椅子上,抱着一本厚厚的书册仔细翻看着。
阳光窗外慵懒地洒在她半侧的身上,黑色的发丝泛着墨绿的光华。
她说:“瑶瑶你有啥需要叫我就行。”
轻巧随意的模样与过去一模一样。
“……”
那个雪天我去圣族的时候,戴慕晴眼底的惊痛还历历在目。
或许,有些事情还是不能瞒着。
终归纸里包不住火。
我对戴慕晴坦白道:“圣族的事,我也有出力。”
追踪戴茹的血种子,圣族结界内部的灵力定位,还有我早知道却从未与戴慕晴说过的游子卿的计划。
灭族之仇!
若她怨恨 也无可厚非。
“不重要。”
戴慕晴攥着书册,唇齿轻启间身形动也不动,话里充斥着漫不经心与淡然自若。清甜的声音被窗外的虫鸣中和,落在我的感知上让我为之一紧。
铺天而来的愧疚刺了过来。
或许戴慕晴并不知道我做了什么。
胸口的疼痛让我我下意识抬手捂上胸口:“圣族的传送定位是我做的,杀死戴茹我也……”
“瑶瑶。”戴慕晴的目光依旧在她手中厚厚的一叠书上,嘴里却是认真地打断了我:“这些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她说得字正腔圆,不似撒谎。
我怔在原地。
都不重要吗?
那戴慕晴所注重的又会是什么?
“圣族这么多年,积累的血债也该到了偿还的日子了,而瑶瑶只是刚好被卷入偿还的人。”她解释道。
一时间我迷茫起来。
时光溜走半晌后,戴慕晴用着璃蛾翅的书签夹入其中终是合上。
房间里回荡着女声的叹息,飘飘然然如晨昏初醒的朦胧犹如雾里看花水中捞月,恍惚真的有又像是我的幻觉。
短暂的愣神之后,我看见戴慕晴转过头来看向我浅笑道:“瑶瑶,我最近新学了些糕点,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她眉眼弯弯笑得恬淡,温柔明快的模样将我满腔的情绪堵住,最终嘴边的话只能化作一句好。
原来比起他们,我才是最感情用事的那一个。
……
她做得糕点很好吃,淡雅的甜味与梅花状的糕点相得益彰,入口即化的丝滑沙质配上她调配的茶水甚是精彩。
我吃着,她目光炯炯单手托腮望着窗外。
正值春夏,苏静的小院里一大支月季肆无忌惮地从窗外爬进来。
娇艳的红与脆生生的粉交织着。
斑驳的阳光晒在桌台窗边,点点光晕打在餐盘,微弱的反光刺得我眼睛一眯。
许是见我半天不说话,戴慕晴在我茶水喝完后,接过杯子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你是你,他是他,你顾仪安从不该是谁的附属品。”
闻言,我笑了笑。
她似乎是希望我能做回无欲无求的顾仪安。
——就像是我十五岁摆脱渊红宗所做的那样。
可就连仪安这个名字、顾仪安这个人物,都是来自于游子卿!
我自是不甘心成为他们斗法的战利品,但这条安排好的命数我拼尽全力也无法去破解。和前世一样,我被推着向前再无法回头。
只是这一次,推我的那双手是游子卿。
“不管该不该是谁的附属品我都退无可退了。三重契约三世执念,我究其一生都做不到摆脱游子卿。”我说着,与其说是给戴慕晴解释倒不如说安慰自己,“我怨恨他漠视的同时又何尝不喜欢他对我的独一无二?”
这么多年里我所学的所努力的在对上游子卿后都是如此苍白无力。
最锋利的灵技也斗不过最虚无的情感。
我沦陷在他给的世界里,所剩下的不过是他大发慈悲给的挣扎权力罢了。
戴慕晴不再说什么,转而像变戏法似的掏出一枝月季花来。她将花别在我的头发上,嘴里毫不吝啬夸赞着我的好看。
还有一句话我没能说出口。
可能……今世我还是活不过两百岁。
戴慕晴已经岔开话题,我也不愿与她聊这些沉重的事,便顺着她的话夸到:“再好看能比你好看?前世时那一学院的儿郎谁不幻想将你这位女神娶回去?”
那史书里描写的前朝九王为之争夺的美女恐怕都不及戴慕晴一二。
她对我的夸赞很受用,笑得格外灿烂。
“瑶瑶。”
“嗯?”
“就算你没有ta,你还有我呢!”
“我知道。”
吃完糕点,戴慕晴说她要把外头的花草画下来,边说着便架起了一张布。
见她新奇的动作,我难免心生疑惑:画在布上吗?
好像也不是不行。
比起脆弱的纸张们,布算结实的。
我提议给她研墨被她一口驳回。
“我好歹也是个天才灵师,就算养伤也不至于研墨这种事都做不了。”
戴慕晴却是摇摇头,像是变戏法似的从灵器里掏出来十几只花花绿绿的膏状物。
嘴里神秘兮兮地说道:“我给你表演个与众不同的绘画!”
看她眼里熠熠生辉的神秘模样,我来了兴致,搬了个蒲团坐在戴慕晴后面,看着她拿着一块薄石板和几把细刷子沾着奇怪膏状物在板子和画布上来来回回涂抹着。
各色的膏状物在她的手里又变成层次分明的色彩,在画布上一层一层地蒙住。
确实与众不同。
“你们那边的颜料?”我问道。
戴慕晴点点头,“以前我姐姐是美术生,小时候看她高三画画学来不少,到这边后族里面也有老师教,我就把二者结合了一下。”
说着她顿了顿,狡黠地回过头来,面上带着笑意精神地补充道。
“算是我自学成才!”
我一笑。
过去半个下午,朵朵月季跃然纸上,明明画面花哨得很却又分外立体。
在勾勒完最后一片花瓣后,戴慕晴放下小刷子正准备站起来伸个懒腰,窗外却忽然灌进来一股大风,架着画布的木框顺势向戴慕晴栽去。
啪嗒一声,还未干的画面跌在她的衣裙上。
戴慕晴不由得惊呼出声。
等我们将画手忙脚乱地扶起来,方才栩栩如生的画面已经糊成一团。
“哎呀,这风真讨厌!我画了一下午的画啊!”戴慕晴欲哭无泪。
我哭笑不得:“你还是先去换身衣服吧!”
戴慕晴转身出去的刹那,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脑海里闪过一段模糊的对白。似乎亦是一人要与游子卿不死不休的话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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