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视角)
万俟学院的六角楼里,满桌的文件横七竖八躺着,背靠椅子的游若君一筹莫展,铺天盖地散落开的各地报告就如同他的内心一样杂乱无章。
在一众报告上,有一封被拆开的信件。
门外哐哐哐地响,他扶额忍住情绪道:“进!”
这个点找来的,除了万俟温还有谁呢?
游若君看都没往门口看一眼便直言道:“万俟先生,你看看这些!呵,早些时候您让我信任那群世家大族,我信了,结果呢?他们做了什么?
一步步被游子卿吃得死死还要打肿脸充胖子!权家与姬家折进去三名尊者还在这儿跟我说没事!好好的四家被他们指使来指使去弄得是支离破碎!!”
“……”
“两万年前游子卿杀上九重天,死了那么多神脉!那群狗屁世家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呢!一天天的对外不行对自己人趾高气扬!
八宗部署的好好的东西他沈家非要掺和一脚把事情搞砸,四家没有尊者他们就不把四家当人看,安家都死了大半个家族了宋家还在那指挥安家往前冲,这群虫豸到底在想什么我真的搞不懂!”
“……”
“哼,我一说他们他们就摆出一副‘我们在这儿鞠躬尽瘁您还挑毛病’的臭脸,要我说,也别计划着怎么对付游子卿了,与他们共事我还不如什么都不做然后等着游子卿来一刀把我杀掉。
九重天全盛时期倾尽全力都不能除掉游子卿,现在又凭什么指望我去击败他?!”
游若君言语激烈地发泄着自己的不满,好半天也等不来万俟温的回应便奇怪地回头看去,这一看竟是发现来者不是万俟温而是位出乎意料的人。
“父君?!”
游书旭缓缓摘下头上的斗笠,干裂到起皮的嘴唇还算清晰地唤道:“君哥儿……”
原本坐在椅子上的的游若君蹭的一下站起来,那简约木椅被这股力度晃荡地发出桄榔一声。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颤抖着向游书旭走去,同时嘴里小心试探道:“您还活着?这些年您都去哪了?!”
两万年前游书旭随着游子卿的“死亡”一并消失,杳无音讯。
“……”
游书旭抬手像个疲惫的老父亲般将游若君按回椅子上,因为赶路破破烂烂的衣服上挂满细小的枝杈,如此落魄的模样是游若君不曾见过的。
“这些年啊……我想明白了许多事。”说着,游书旭蹒跚着走到展览柜前,“一切的因皆由我起,那于情于理我也该去……终结恶果啊。”
三世镜后的一幕幕折磨他至今,他无法回忆,因为他的过错给天下带来了什么。
“父君……”
游书旭的眼里晶莹的泪花打了几圈最终没有落下来。
君王,多么讽刺。
他将权力拆得粉碎分发给各个家族,让他们去争去抢,自己去当那偏颇的裁决者;他不敢去看娇娇的失望怨恨的眼神便故意不去不闻不问,躲在舍小为大的光辉下,受着天下人的供奉敬仰。
他将精明能干的前朝骨干逼退朝堂,将天真率性的帝云兮逼入绝境,将追随他捧臭脚的纨绔公子封为尊贵的神脉神王。
世界慢慢变成世家包揽的门阀政治,九重天巍峨光亮的外表下,这些神王干着史书上泼给梧稻王朝的事。
若非当年一时兴起听信身边人怂恿撺掇帝位,他还能是与娇娇举案齐眉的驸马爷。
就不会有后来……他在众口铄金下的错误决定。
没有那个决定,一切的一切不至于是今日的模样。
这么多年的错误积累,无论是谁都积重难返,神如此,天道如此,九重天如此,他如此,游子卿亦如此
现在的游书旭只希望游子卿与游若君不要重复自己悲剧。
无论是不择手段达成目的的野心家,还是不适配世界的统治者,都不是他想看到的。
“君哥儿啊,若是太累了便歇下吧,做点你喜欢的事情。出去散散心,看看风景,听听人间的事……”游书旭语无伦次地说着:“之前啊,是我管你太严苛了。”
玄城,从不需要仁慈博爱的君王。
灵力赋予每个人超脱凡人能力的同时,也夺去了灵师后退的权利,仁厚之君是弹压不住掌握世界命脉的世家们的。
他不能再将君哥儿推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只是这话落在游若君的耳朵里确实表达着另一种意思。
“……父君也觉得我不是游子卿的对手吗?是!我从来……都不如他的……”游若君垂眸说道。
说是不如,可话语里总有那么些耐人寻味的不甘在里头。
游子卿自幼因魅术饱受旁人歧视欺凌不假,游若君又何尝没有受过人言的压力?
不同于游子卿的聪慧一点就通,游若君天赋平平,那些神王世家的人常常将他拿出来与游子卿比较,若是不如游子卿必定会得几句奚落。
“神君大人精心培育的少君怎么还不如魅修?”
“少君殿下进来躲懒了啊!”
“若是大殿下不是魅修,这少君的位置还轮不到二殿下。”
……
游书旭想开口解释一二,但蠕动半天嘴唇半天也没能说出一个字儿来。他说的也没错,因为游子卿展现出的手段与谋略已经不是他、他们能抗衡的存在了……游书旭从不怕游子卿成为一位残暴独裁的君主。
因为就算是专治的君主,也算是对于游子卿的一种成全,在玄城之上,不管是什么样的君主都好过被人踩在脚下践踏诛杀。
胜者与败者,是迥然不同的。
但……
游子卿选择的路……何其像他与娇娇。
……
“父君?父君?!”
游若君开口连唤几声游书旭才回过神来,他讪讪地笑了笑,满是疲惫的神态中缠上几丝怅然若失。
“父君在想什么?”游若君询问着。
漆黑的窗外只有路灯的余光在闪烁,次级的夜明珠在其中年久失修已经坏了两三盏,伴着长夜刺骨的夜风顺着窗户缝隙钻进屋内。
游若君连忙起身去将窗户关严实。
“我在想……当年娇娇也是灿烂骄傲的女子啊。”
听见背后的人如此说,游若君的动作顿了顿,父君口中的“娇娇”是指帝云兮。
是啊,父君一直青睐的都是帝云兮与游子卿,自己不过是个因为赌气才诞生的错误。
游若君拉上窗帘转过身来,顺手将窗边小桌旁的椅子提起递到游书旭面前,嘴里问道:“父君,儿子有一事迟迟想不明白。您既然一直念念不忘帝云兮,当年又为何……那么薄情!”
问着,他的表情变得狰狞,仿佛挤压许久的怨气在冲破屏障。
游书旭微微睁大双眼,嘴唇微开没有发出声响。
“您既然一心一意喜欢着她,当年又为什么让我母亲如了意?您舍不得除去游子卿,您挂念着他与您骨肉亲情,那又为什么不为他请先生保姆从小好好教导?
非要等到帝云兮祭献您才知道后悔?非要等到游子卿成为天下的心腹大患你才觉得自己错了?”
游若君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滔滔不绝地将多年的不满宣泄出来。
“现在天下大乱事无挽回余地了您说您想补救。游子卿作为魅修丢掉的三世您怎么补?芸芸众生埋没的九万年您怎么补?天下生灵的积重难返您怎么补啊?!”
他说着说着便彻底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像是拿走支棍的帐篷,一下子瘫在地毯上,眼泪哗哗地涌出来。
他向游书旭嘶吼着:“我错过的童年少年您又要怎么补给我??”
“君哥儿……”游书旭有些慌神。
“我也想要父母的关注鼓励,也想有个能倾诉的朋友,也想有自己的爱好!可我这些都没有啊!
您教我天下之主要为天下考虑,您不许我交朋友不许我出格行事也不许我有自己的思想,到头来我得到了什么?!
那些世家根本无法领会我的意思在那里瞎行动!!除了万俟先生没人愿意听我的心声!您后来告诉我要注意与周围人的关系,我才发现我回忆过去不是在书海里就是在不停地修炼您知道吗?!!我根本不会与人交流您知道吗!!!!!”
“……”
从幼年积攒下的怨气此刻以一个惊人的态势爆发出来。
游书旭看着模样陌生的游若君久久说不出话来。
原来……自己做父亲那么失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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