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仪安视角)
……
“沈江盈生于玄*****年”
中性的声音再次响起,似乎是收到什么干扰,后面的数字让我没能听清。
这条独木桥的尽头在何处尚未可知,我得保留点力量以防不测。
沈江盈……
沈……
沈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九重天世家,据说早年跟随游书旭兵变起家。
史书里记载的含糊不清,尽是拗口的天道天命,满满两页纸去掉天道天命云云的成分便只剩下了:九重天沈家不知道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被九重天下令主家全部成人斩首。
当时的人们议论纷纷,事后九重天补出的罪名却是荒谬的反叛。
若干年后,不在九重天结界的沈家旁支族人里出了一位赫赫有名的穿越者,执意来到九重天查沈家的案子,这才令得沈家沉冤昭雪。
也才令得沈家再度成为九重天世家。
……
这个沈江盈,是九重天沈家,还是穿越者的沈家?
……
那一入脸的雕栏玉砌与造价昂贵的家具装潢正在告诉我,这是九重天沈家。因为对于穿越者沈家,史书记载的是穿越者沈氏酷爱简约明亮的畸形长方盒建筑,还命后人也住这等房子。
视角的主人沈江盈,是沈家新一代的嫡三女。
排行虽然是三,但前面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皆是天赋欠佳,所以沈江盈才是沈家新一代的代表。
从六岁初觉到十五身成再到百岁魂立开始接管家族。
沈江盈的前半生格外顺利。
九重天沈家灭亡于玄历两万五千两百年。
看着视角面前的年历,我不由得发问
眼前这枝繁叶茂的大家族,是如何在短短四十七年里举族覆灭的?
跟着沈江盈,我看见沈家的生意遍布九重天与帝都,与二位神脉神王后属家族共分偌大的灵材市场。
琉璃镜中的沈江盈,身段妖艳衣着端庄,浅笑着把玩手中的玉折扇,听着店家唾沫横飞地辩解着什么。
那精致的盘发上插着海兽的兽核,灵银被拉成细致的丝线似发网般将长发盘起,耳垂之上悬挂的是深海菊鱼彩砗磲的珍珠,呼应着衣着表面镶嵌着被打磨得晶莹剔透的银白色高阶兽核。
熠熠生辉。
比起游子卿给我的那些名贵的衣物也毫不逊色。
“曹老板这话说得可不对,我们沈家,向来是只赚钱不参政的。”
沈江盈说着。
话音落下,背后的侍卫立马上前,像是没听见抖着腿躬身哀求的曹老板的诉求一样,一左一右架着他,拖拽着带了出去。
而沈江盈轻巧地笑了笑,挥手间无数仆从涌来,将眼前富丽堂皇的店铺拆解干净。
琉璃镜撤开的最后,我看见其中反射出视角主人从容不迫的笑颜……以及,狠意。
比起前面的三人,她确实优秀出色得多。
……
沈家,用充分的行动证明,强者会有无数人追随。
名义上是沈家的生意,实际上沈家人根本不屑去碰杂活累活,底下眼巴巴地盼望着分一杯羹的小门小户们会争破头皮地将一切能揽到活计接去。
沈江盈坐在高阶灵木紫胡桃妖木雕琢的椅子上,抬手挥手间便是一个家族的生计。
……
又过了十来年。
……
不知怎么的,从这一年夏天开始,沈江盈的脸色越来越差。
她总是拿着底下人的奏报或是自家的账本一看看一整天。
我不通经商,竟是一点都看不懂。
画面的声音不甚清晰,模糊地我听不清沈江盈在心中喃喃自语些什么,零星的几个词也凑不出完整的意思。
能看见的变化是,沈江盈日渐频繁的交际与渐渐简洁的房间。
大红的账本大红的字竟渐渐成为一间屋子里最显眼的东西。
想来是生意不理想吧。
游子卿说过商人世家平日里花团锦簇置身事外,看着让人好不羡慕,实际上比起其他类型的世家格外脆弱,只要有一处劣势整个家族便可以以摧枯拉朽之势崩溃。
那些曾经的生意伙伴,手下分一杯羹的小家族,和善的上头神王都会过来踩一脚揩一份油。
……
如游子卿所说。
沈家的崩溃来得格外快。
先是底下的小家族擅自行动被神王追查罚款,再到另外两位掌握灵材生意的神王后属世家的打压,接着是债台高筑拆东墙补西墙。
最后,沈江盈押上沈家性命的一张单子赔了个精光。
到这里,我以为事情结束了。
而日历上的年份距离沈家灭亡还有四年。
……
这天,阳光明媚。沈江盈穿着一身月白长裙枯站在已经没有鱼儿游的池塘里,兀自拿着仅剩的一袋鱼食发着呆,她的嬷嬷突然过来低语道:“家主,大殿下派人来传个口信。”
“大殿下?”
池水中倒映出沈江盈眼神麻木,她用干枯的嘴唇讥讽道:“怎么?现在沈家落败了后连个魅修也想来欺负咱们一下吗?”
那名嬷嬷摇摇头,“大殿下说想约你见一面,谈谈……”
“谈谈什么?陪他睡一觉便给沈家多少钱这种事?就算沈家无力回天我也也不至于自贱至此!”说着,沈江盈的面上多了不少戾气。
不顺的生意消磨掉她原先的沉稳从容。
也是人之常情。
我这样想着。
嬷嬷连忙解释道:“不是,是……是想与家主谈谈报复那些吃里扒外的人的事情。”
“报复?”沈江盈冷哼一声,她转过身来,不似之前一步一琳琅,如今只有劣质衣料摩擦的声音。
“什么时候,在哪见?”
明明她并不想听取这么个荒诞的提议,却还是神使鬼差地入了局。
我看不透这是天命推动还是沈江盈脾气使然。
“明日午时,大殿下府邸往东数三条街左拐,会有个黄木门的宅子,传信的人说届时只要叩门四声便会有人开门。”
“我知道了。”
……
沈江盈赴了游子卿的约
朴素的宅门后,是游子卿穿着浅蓝色的风衣,深蓝的头发梳得规规整整,坐在院内枣树下的木桌旁,桌子上有一壶沏好的茶。
此时的游子卿已经有了我初见他的模样,运筹帷幄又深不可测。
见沈江盈到了,他伸手示意道:“沈家主,坐。”
沈江盈缓缓坐下,却没有动桌上的茶。
对此,游子卿也不介怀,他放下茶杯开门见山道:“据我所知,沈家现在已经岌岌可危了吧,等你们破产之后,康王与和王会做什么,我想沈家主自个儿心里也门清。”
“你想说什么?”
沈江盈警惕道。
游子卿双臂架着椅子把手,手指指尖相触架起,直言道:“做一笔交易而已,我想赚钱但我的身份你也知道,无论如何那些神王都不会信任我,所以我想到了你。”
“什么交易?”
沈江盈又问。
我顿感不妙。
记得曾经,我问过游子卿那么多的财富究竟从何而来?他是有实权的神脉亲王不假,但他掌握的实权在九重天仅能做到明哲保身而已。
游子卿在当时告诉我,他会与商人做一些交易。
‘可是你也不经商啊,如何与那些滑头的商人做交易?’
‘这啊……就等你长大些再教你了。’
……
游子卿后来没有教我,因为我已经先他一步明悟了他的赚钱手段。
或者说……他对付人的手段。
……
眼前的这个时代的游子卿回答道:“用现在沈家的一切去换和王与康王的倒台。”
几乎没有犹豫,沈江盈便答应了。
“需要我做什么?”
“沈家主倒是爽快。只是我丑话要说在前头,这个一切是包括你沈家所有人的命的!”游子卿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水拂去茶叶抿了一口。
薄唇触碰到杯壁的一刹,敛下的除了目光还有转瞬即逝的杀意。
他是想杀沈江盈,还是想杀那些神王?
沈江盈倒是个勇敢激进的,她从鼻腔里发出一声闷响,颇为不忿道:“与其被他们缠食欺辱,倒不如用身家性命来赌一把!但是我也有我的要求,要沈家成年人的命可以,那些不足百岁的孩子得让他们好好活着。”
“可以!就喜欢和沈家主这样的痛快人谈生意。”说着,游子卿不慌不忙地拿出一枚灵器:“以五年为期,我会给你一大笔钱和对应的账册,你需要做的是用这一笔钱去赚更多的钱,不择手段地赚。
第一年我不会索取回报,第二年开始每个月我会找到你索要最初钱款的八成,第三年我每个月会找你索取本金的一倍,第四年我每个月会找你索取本金的三倍,第五年我每个月会收本金的十倍。如果你熬过这个五年,我便留你们沈家所有人一条命。
如果你做不到,那么未付出回报的下个月,你们沈家与二王之一一起覆灭。在你死后沈家所有的剩余价值全部归我,同时我会让那些背叛你的家伙们跟着另一个王去死门那头给你谢罪。”
沈江盈接过灵器,用神识仔细扫过条约后露出一副苦笑。她嘲弄道:“我还当大殿下是什么救苦救难的神明,原来是想这样榨干沈家最后一丝价值。”
游子卿眯起眼笑了笑,和善地说道:“签不签都在沈家主,没准接下来沈家就时来运转了呢!”
“……容我考虑考虑。”
“可以,我等你三天,如果第三天不能给我答复,那么我就当没见过沈家主。”
“好。”
……
我听不懂这份计划的猫腻,单从结果来看沈家只支撑了四年。
……
沈江盈回家与家里长老商量之时,来自其他世家的针对越发激烈。
最后一个从属世家的反水更是推进了这一条款的签订。
……
三天后眼前的沈江盈与游子卿签下契约。
游子卿允下的巨额本金高达三十亿灵石,饶是我不通商务不通市价也知道,每个月拿出三十亿的灵石是多么不现实的事情,更勿提第五年每月拿出三百亿灵石。
全盛时的沈家,每月的毛利润也不过千万灵石
这些沈江盈不可能不知道。
从她的思绪来看,沈江盈似乎认为游子卿想用不那么正当的手段挣钱,所谓高额利息只是一个灭口的由头。
“一个魅修却还在想着维持自己的名声……真是魔幻呐。”她喃喃自语着。
浑然不觉,游子卿的锋芒一开始对准的便是她。
一夜之间,拿着这三百亿,沈家似乎回到了原来花团锦簇的模样。
原先明亮厚重的画面,此刻变得灰白破败,残存的色彩发旧看着格外难受。
沈家上下除了沈江盈,似乎都陷入了诡异的末日狂欢。
往日矜持高傲的他们正在沉溺于放纵堕落的生活里,宛如高岭之花落入凡尘。
第二年开始,每个月月底的前一天,沈家上上下下都会齐聚一堂,将自己能拿出来的钱全部交给沈江盈,沈江盈则带着这笔钱,去赴游子卿的约。
沈家三百余口人,每人凑出几万也是笔不小的数目。
奈何……游子卿给的本金,太多了。
第三年的第四个月,沈家已经灯尽油枯。
而与此同时,游子卿兑现了他的承诺:和王不明不白地惨死在了外面,整个九重天传的沸沸扬扬。
我看见沈江盈在筹清这月的钱款后,游子卿命乖奴接过钱款,他自己则是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感受着阳光透过枝叶穿插下来的温暖光斑。
末了,在沈江盈告退之时游子卿似笑非笑地对着精力憔悴的她说:“沈家主瞧着颜色不太好,不如回去的时候到酒楼里坐坐,没准能听见什么有趣的东西。”
沈江盈离了那个黄木门的院子后也无钱再去酒楼,索性坐在最近的酒楼下绕着湖的长椅上。
叽叽喳喳高谈阔论的人们构建出了这一个多月发生的事情。
……
和王的后属家族正在推举和王的第五子继承神王的位置。
与第五子同父异母的两个哥哥瞅准时机将他引诱至无人的地方杀害,和王的长女与四女刚好‘目睹’了一切,捅到了家族外面,摆在了九重天的明面上。
和王五子的母亲是和王的夫人,出生自另一个九重天神王后属世家姬家。
姬夫人在家中本是庶幼女,出嫁前便因天赋差被诟病。她嫁给和王算是高嫁,因而和王才敢娶那么多的小妾们还让她们生下孩子。
她平日里早就看这些人不爽,奈何和王还在世她不便发火,如今和王都死了这些人还敢害了她的儿子,当即便在九重天议事殿里活活打死了和王二子与和王三子。
和王长女和四女本来以为高枕无忧,谁知道和王七子突然出来揭发说和王长女和四女早就知道二子与三子谋划的事情,她们还顺水推舟助了一把就是为了和王这个位置。
眼看姬夫人要发怒,长女立马出卖四女,四女又反手将长女的行径兜出来,更是直言七子也是为了这个位置,要是想打报告为什么不早点打?偏偏等到五子死了才站出来说。
七子狡辩自己害怕姐姐们的淫威,旁边的六子却说除了夫人之外,就属七子的母亲出身最高,他从何而来害怕姐姐淫威一说,况且平时他也没少欺负其他几人。
最后闹了大半天,除了六子之外整个和王子嗣被姬夫人全杀了。
但不管姬夫人怎么处理,和王这个位置终归得有人来坐。
姬夫人觉得自己既然与和王是夫妻,那么和王死了自己才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但是和王的几个兄弟姐妹立马翻了脸:你不过一个入婚嫁进来捡了便宜的外人,在自己家里也不是个需要被留住的宝贝,凭什么跟我们抢和王的位置?
被反驳的姬夫人也不是省油的灯:你们几个上一代和王更迭都没份,到了下一代的更迭就有份了?
几番人马闹了一地的鸡毛后谁都不服谁。
毕竟天赋最好的五子没了后,不管是和王的其他子嗣还是和王的兄弟姐妹,亦或者是和王的妻子姬夫人,都不是实力顶尖,能力全面的灵师。
这些还只是当天在九重天议事殿上发生的口角。
后头的一个月姬夫人与和王的兄弟姐妹们开始了暗中争斗,和王原本丰裕的家产在这种内耗下以惊人的态势见了底,和王族里一些清醒的人眼看着情势不对经,准备去请神君游书旭主持公道,结果游书旭刚好在闭关。
那么名义上来说,现在该叫来游子卿与游若君主持大局,但游若君此时正在下界(玄城大陆)处理二族四家八宗的事宜,单叫游子卿来大家又都不会服气。
毕竟谁愿意被区区魅修指着鼻子做事?
可是绕过两位神脉亲王,又该去请谁呢?其他神王巴不得和王内乱他们争点好处,神脉执事官的权限又管不到神王和神王后属家族的事。
拖来拖去,和王家室闹得家族分崩离析也没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
和王六子,应该是个废物。
不然也不至于在家产争夺里完全是透明人的状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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