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两三百年前一样,魔域硝烟四起。
裴月长年岁太轻,以他的能力手腕不足以在当年将流雷部族斩草除根,这些年里四处逃窜的流雷残部成为他的心病。
顾瑶从未教过他正经的权利争斗该如何做。
一次次摸索和试错,如果是有自己根基的魔尊,或许几十年便可大权在握。
可裴月长没有。
正如顾瑶认为的那样,用蛊与药控制来的人心并不安稳,它们可以是最后一重保险却不该是唯一的手段。
他忽视了手里握着的筹码并不稳当,一股脑只想将过去的仇恨报偿,动用了能动用的一切不遗余力地对流雷部族的残部进行绞杀。
积怨许久的魔域,对这位不适格者进行了声势浩大的讨伐。
月色中火光四起的宫殿里,裴月长低沉的喘着气,前胸后背的血口子正在渗出暗红的血渍。
往外看去用横尸遍野来形容也不为过。
裴月长勉强倚靠到身后的柱子上,长呼一声,痛苦而迷茫。
他会死在这里吧?
真是想不到,那群老家伙们竟然在蛊毒的控制下还能钻研出解药。
可恶啊……
好不甘心……流雷部的人,他还没有铲除干净。
“哼,月长小叔叔还要垂死挣扎吗?”
一声戏谑的声音传来,裴月长听见来人是他那位好大哥留下的遗腹子,当年……他只是犹豫了那么一次……
啧!
“你不过是仗着流雷部才活到现在!”裴月长开口不甘示弱。
负手挺立的男子笑了笑,嘲讽道:“小叔叔凭什么这么说我呢?你不也是背靠仪安尊者才有今天的吗?如果奶奶知道我父母和小姑姑都会死在你手上,你早就不复存在了!”
话说到后面,憎恨溢于言表,长剑出鞘的声音是那样清晰。
眼看剑锋越来越近,裴月长想躲,可浑身都无力动弹。
那些魔域的长老倾巢而出,他虽杀了这群人,却也同样付出了重伤的代价。
自己……要死在这里吧?
一时间裴月长觉得眼前已经在滚走马灯。
可他等了半天,始终不见利刃刺进来。
勉强抬起头,恍惚间看见一抹白色的衣角。
!!
!
“你是……那位仪安尊者?!”
裴月长目瞪口呆地看向一袭白衣的顾瑶,想开口唤一声师父,话到嘴边又记起自己已经不是她徒弟。
混沌间,他被一双纤细的手拉着手臂提起。
周围的士兵乌泱泱围了过来,领头的前魔尊之子双手背后说道:“尊者何必如此,您也不希望自己的一世英名被这样一位孽徒毁掉吧?”
顾瑶提着裴月长,明明体型相差悬殊,却像老鹰提小鸡一样轻巧。
乌黑的眸子没有一丝起伏,面上的冷清让人心生畏惧:“哦。”
男子眸色暗了暗,随即化为讽刺,大手一挥立马有人将准备好的物证呈上来:“那尊者知不知道,裴月长在魔域大行巫蛊之术诅咒尊者?这上面记着尊者的生辰与姓名呢!”
所有人都知道裴月长的背后站着仪安尊者,男子可不傻,认为天下大义足以劝说仪安尊者放弃裴月长。
要想击溃裴月长必须彻底断掉仪安尊者与他的关系。
本燃起一丝希望的裴月长霎时间脸色惨白。
这么多年他是对顾瑶有怨言的……尤其是权力最鼎盛的那些年,顾瑶的冷漠无情简直快成了他的心魔,让他无时无刻不想看着顾瑶从云端跌落。
“关我屁事,让开,否则死。”
顾瑶开口说着双方都不能理解的话,周身的领域与杀意已将她的态度言明。
男子面色一滞,口中的话语满是不理解:“尊者何必为他这个白眼狼费尽心力?再者,我魔族也不是那么好得罪的!”
不仅是他,就连裴月长自己也不明为什么。
从他到顾瑶身边开始,顾瑶就一直是一副淡漠的模样,在教导他,却从不交心。
为何,眼下愿意来救他?
“裴月长是不是白眼狼,又与我何干?”顾瑶提着裴月长向前一步,毋庸置疑道:“你若是不服气,就去请魂看看能不能问道,戏煜当年为何拼尽一切委托我保住他的命吧!”
随着话语落下,远超尊者程度的威压骤然炸开,方才还站得笔直的士兵们登时连爬起来都做不到了
以她的实力,确实可以保下裴月长。
匍匐在地上的前魔尊之子不甘心道:“尊者这是在助纣为虐!他裴月长在魔域这些年做了如此多罄竹难书的事,那么多人的血债,他凭什么!”
噗嗤一声,裴月长还未反应过来,满身的魔气便如泄了气的皮球般软绵绵地散去。
被废去的痛觉远不如身上的伤口疼,只是不解占据主导,让他瞪大眼睛发不出一语。
顾瑶慢悠悠瞥向地上匍匐之人:“不知如此新魔尊可还满意?”
“……”
四下无人能应,顾瑶提着裴月长大摇大摆地离开了魔宫。
兵变后滚烫的鲜血已经凉透,干巴曲折的铺满地板,横七竖八的尸体有的还保持着死前挣扎的模样。
灯光烛光火光交错,可以点亮顾瑶的脸庞,点不亮顾瑶如古井般的双眸。
魔域的风呼啸地吹着,裴月长混沌着思绪根本想不明白为什么。
为什么……顾瑶明明可以全须全尾将他带出去,却还要废了他的魔气……
眼下无人可以为他解答。
顾瑶用灵力提着他,在魔域的半空中全速前进,其速度之快叫裴月长根本看不清周围的景色。
飞到一处平坦山崖,顾瑶才将他丢下来,运起自己为数不多的灵力简单替他疗伤。
触及到那双带着不解的眼眸,她忽的冷哼一声。
“裴月长,当了两三百年的魔尊,你都想不明白吗?那也难怪你坐不稳魔尊的位置。”
瘫坐在地上的裴月长骤然握紧拳头。
“听好了,我可以将你全须全尾地带回去,可那样的话,你的小侄子不会轻易罢休。我不在乎他的威胁以及世间的流言蜚语,但苏静和她的宝儿不行。”
顾瑶说得严肃,裴月长却不以为然:“你将他杀了不就没有这些后顾之忧了吗?”
话音刚落,啪的一巴掌将他打翻在地。
“顾仪安”的存在本身就是对世界资源的一次挤压,那人为她创造的前路无人能敌,被推上高位的她根本没有放肆的资格。
如果可以,顾瑶希望自己永不要出手。
现在身为新魔尊手下败将的裴月长还如此拎不清自己几斤几两,她的耐心快耗完了。
“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什么?裴月长,我不来救你,你已经是必死无疑了。失败的你哪来的脸皮说出这种话的?”
顾瑶顿了顿,收起手似是讥讽:“哼,两百多年毫无长进,不通政治不通人心,越活越回去。就这样,也妄图打败我?”
如此不自量力的姿态……
呵!
裴月长握紧拳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调整姿势扑通一声朝顾瑶跪下。
他低下头,凌乱的发丝上粘着血污,低低的声音全是恳求:“徒儿不孝,还请师父再给徒儿一次机会。”
魔域南部荒野上呼啸的罡风穿过石峰发出呜呜的哭喊。
沙砾被风卷起,哗啦啦滚落。
等不到顾瑶回应的裴月长心一点点凉了下去。
“贵为座上尊两百余年,你可尽兴?”
顾瑶的话不咸不淡听不出半点喜好,她的目光没有落在地上匍匐跪着的人身上。
遥遥远方高耸在群山中富丽堂皇的魔宫此时灯亮如昼,一片锦绣印在波澜不惊的眸子里,点点滴滴转瞬即逝。
裴月长答不出来。
“手握半壁天下的两百余年,你可欢喜?”
“……”
顾瑶说完,收回望向宫廷的目光,“没有跳脱出棋局的能力,就不要妄想走出棋盘外,把自己碰的头破血流。今日我尚能替你收拾残局,往后呢?”
“……”
“你想当独断专权的魔尊,却从未考虑过成为那么一个君王需要付出什么努力,以复仇之时的心态坐在那个位置上,被人从头算计到尾还不自知。如此模样真和你父亲相像。”
裴月长攥紧拳头,深深低下头去,胸膛不甘不解难以释怀,却根本不敢顶嘴。
把他一切小动作收入眼中的顾瑶轻哼一声,抬手拎起呆滞的裴月长向帝都飞去。
一些问题答案,她或许有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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