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话说得好,没有耕坏的田,只有累死的牛。
这些时日下来,田是越耕越肥,这牛也是越来越累。
毕竟他素了二十年,刚开荤不久就是这样的强度,白天要照顾媳妇儿,晚上也没怎么睡好,对身心都是个巨大的考验。
小谢昶宸心理上没问题,但生理上却出了点小插曲。
借着烛火的微光,陆遇宁这个不称职的大夫望闻问切,得出用狠了的结论,难得有些心疼愧疚。
“有些肿了,我给你涂些药,可能会有点疼,你忍忍……”
也怪她,这黑灯瞎火的,她情绪失控,稍微过火了些。
陆遇宁轻轻蹙眉,“你也是的,不舒服就早点说,还真是能忍……”
小粉都用成小红了,部分地方还有轻微的破皮,不疼才怪。
谢昶宸垂下眼帘,“阿宁,我没有和师兄们一同长大的情谊,无法与你感同身受……但我能感受到你的伤心难过,所以不想让你再为我分神担心……”
傻子。
陆遇宁没有说话,只默默去药室寻了药回来,在手上涂抹好,轻轻给他擦药。
昏黄烛火下,她低着头,动作轻柔而认真,仿佛在为一件珍贵的瓷器涂抹釉彩。
谢昶宸保持着别扭的姿势,耳尖红得不行,心里更是泛起一阵酥酥麻麻的满足之感。
阿宁对他真好……
他抬起手,正打算撩起陆遇宁耳边那缕遮挡视线的碎发,指尖却意外触碰到一丝冰凉。
一滴泪珠悄然砸在底下裸露的皮肤上,裂成细碎的水光。
谢昶宸一怔。
他瞬间慌乱起来,慌忙握住陆遇宁的双肩,语气中充满急切担忧。
“怎么哭了?”
陆遇宁将脑袋抵在谢昶宸的胸前,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脆弱怯懦,也没有说她是为什么而哭。
只感觉脑海中纷杂的事渐渐蒙上了灰,缓缓黯了下去。
“别问我,别说话。”
她再哭一回,就这一回。
谢昶宸果真没有再说话,只轻轻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默默陪伴着,直至烛火暗了下去。
……
翌日清晨。
谢昶宸很早就醒了,但没急着起来。
怀中的陆遇宁睡颜安静,平素那张扬美艳的眉眼此刻透露出几分乖巧,竟有种说不出的可爱。
谢昶宸心中浓烈爱意和疼惜更甚,他探手摸了摸她的脸颊额头,再低头亲了亲,确认温度正常,没有着凉之后,才缓缓松了口气。
其实宋祈年也给谢昶宸写了信的,只是他这些日子忙着照顾陆遇宁,一直都没得及看。
趁着清晨安静,谢昶宸靠在床榻边,修长手指打开了信封。
【给昶宸的一封信:
这封信从你出现在小宁身边,就开始动笔,算是叮嘱,也可当作是我这个做师兄的一些唠叨之语。
删删减减,或有词不达意之处,但请细读。
小宁幼时多调皮,即便身困霉运,仍常带笑颜,长大后性子虽收敛许多,但脾气仍不算太好,更喜欢随性而为,日常相处请多些耐心。
小宁喜蛇、虫等新奇之物,其中小金、小红是她之爱物,剧毒非常,轻易莫触碰,此外另有二十八个“小宝贝”,皆在神医谷,你或能有幸看见。
吃喝方面,她无甚挑剔,较爱辛辣,但唯独不喜动物心脏……她曾遗憾未能养一只吊睛白虎,皇宫拘束,不知能否实现此愿……
小宁很坚强,但也很脆弱,时而会陷入纠结之中,今后若有言语争吵之时,昶宸请切记,万莫令她独自一人,否则不过半个时辰她就能远走他处,再寻艰难,且不会听任何解释之言。
……
以上种种,你或许知晓大半,此信不过多是琐碎之言。
虽是师兄,但终究男女有别,亲疏有分,由我来叮嘱其实不太妥当,但我自知时日无多,或许再无机会……
爱意缥缈,无甚长久,若日后你心意有变,厌她,倦她,请念在昔日救命之恩,允她归家。
师姐会来接她走,无论天涯海角。
若无转圜,自然是极好,为兄祝你二人白首终老,永结同心。
——其兄,宋祈年。】
不算短,但也不是很长的一封信,谢昶宸静静看了许久,视线在某些字眼上久久停驻。
信纸背后,有一张略带泛黄的陈旧画像。
画中女孩儿约莫五六岁,衣裳应当是崭新的,却站在一个小泥潭里,脸上身上皆沾满泥污。
偏她右手抓着条大鱼,左手抓的不知是鳝鱼还是蛇,明亮大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看上去没心没肺的,极为可爱。
谢昶宸目光在画像上流转,手指轻轻摩挲着。
仿佛要透过那泛黄的纸张,穿梭到画中人身侧。
他心里更是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原来儿时的阿宁是如此可爱,可惜他无缘亲自一见……
谢昶宸珍而重之地将信纸和画像放回原处,心中道了句“感谢”。
若无师兄这封信,他终究对阿宁知之甚少,更不可能了解到她儿时的趣事,有些地方甚至要靠猜才能明白。
同时,谢昶宸也知晓,为何阿宁会对师兄这般依赖。
宋师兄实在是世间少有的妥帖之人……
即便无关男女之情,这种深情厚谊,是岁月都无法抹去的。
师兄放心,你今日的叮嘱,谢昶宸铭记于心,会用一生去守护阿宁,好好爱她。
正想着,怀中的陆遇宁突然动了下身体,在他身上扭来动去。
成婚许多天,谢昶宸也知晓这是她醒来的预兆,基本每日晨起她都要赖床好一会儿,这两日更多的则是睁着眼睛发呆。
他低头将她捞起来,轻轻吻了下,“阿宁,眼睛酸不酸?”
陆遇宁闭着眼睛,懒懒道,“还好,什么时辰了?”
“尚早,才过辰时。”
“唔,那起床吧,今日还要回盛京的。”陆遇宁伸了个懒腰,然后没有半刻停顿,从床上蹦起来就开始穿衣。
这倒让谢昶宸有些愣神。
阿宁她今日怎么……
陆遇宁看着没有丝毫动作的某人,走过去弯腰吻了下他的唇,笑道,“你这是舍不得我的床榻?快起来了,等下次有机会再带你回来住几天。”
“好。”谢昶宸懵懵地跟着起了床,然后懵懵地看着她精神百倍地去看那些个“小宝贝”,丝毫哀伤难过都看不出来。
阿宁她这是……走出来了吗?
早膳过后,陆遇宁大包小包地往鲲雪背上搬东西,将众人看得一愣一愣的。
袁化欲言又止数次,终于在看到她连个茶杯都不放过的时候忍不住了。
“太子府是缺了你吃,还是缺了你穿,连个杯子都要拿走,你是打算今后都不回来了不成?”
陆遇宁边翻身上马,边哼了下,“这是师兄送我的,当然要带走,我睹物思人还不成吗……时辰不早了,老头子,师娘,我们走了!”
听闻此言,袁化重重地叹了口气,“……路上小心。”
“知道了!”
马蹄声踏踏远去,陆遇宁只回首望了一眼,便靠在谢昶宸身上,闭上了眼睛。
师兄,再见。
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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