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鸣小小的时候入了山门。
小小的他对于家宅之外的世界,其实是没什么记的住的。
只是。
对于这大大的山,山上大大的人,高天下这大大的视野很是记在心里。
第一次见到大师兄,是郭友被吊在屋檐下挨揍的时候。
犹记得师傅打断了三根棍子。
石一鸣却没害怕。
因为大师兄在对着他笑。
于是石一鸣也拍手跟着笑。
往后的日子里,是大师兄带着自己。
追鸡撵狗,溜后山偷老风头的腊肉,脱梁大有的裤子。
天天满山的疯。
大师兄爱对自己笑,自己也喜欢跟着笑,也不为了什么,就是开心。
后来开始授武,读书。
大师兄就开始笑咪咪的了。
哦对了!开始喜欢敲我的头。
这么多年过来,没有被敲成笨蛋,也算是祖先保佑了。
我爹就喜滋滋的讲是因为他生的好!
还老骗我。
害得我就总以为小孩是从男人的胳肢窝里出生的。
这一想法一直持续到十三岁那一年。
镇尾毛姑姑扯着我进了她房间。
那是我第一次认识了女人这个词。
“哎——————”
郭友奇怪的瞪眼看他,说:“好端端的,你叹个什么气?山风喝涨肚了?”
石一鸣忧伤的回答道:“大师兄,我能做得好吗?”
郭友望着身边的这个小伙伴,很是满意。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好!保持这个状态,别学令狐那家伙!”
石一鸣更是忧伤的说:“那还真的要赶三师兄走呀?没更好的法子了吗?”
末了又补上一句,“大师兄你一向有法子!”
郭友摇摇头,不再说话。
石一鸣晓得日后差不多便是师兄说的那些光景了。
于是提起拳头为自己加油。
大师兄说过,当一件事你无法避免无法拒绝时,你要做的便只有接受,接受,还是他娘的接受!
男人,敢于直面一切挑战!
岳不群过来的时候便见着这一幕。
石一鸣赶忙站好,与郭友一齐揖礼。
迎着郭友平静的目光,岳不群轻声说:“你师母睡过去了!”
郭友说道:“长痛不如短痛。师娘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
岳不群有心想问问他:有没有一种可能,是你吓到了她呢!
想想这小子的性格定不肯认。
岳不群晃了晃头,看着天边隐现的红霞,感叹道:“许久未这般站一块儿了!”
郭友就手一指峭壁边上那棵松树,说:“去年。”
“去年您老人家在那儿吊着我打!”
岳不群失笑,继而放声大笑。
笑罢,对郭友说:“你皮糙肉厚的甚事没有,倒可怜了这满山老树,不晓得哪日便被撅了树枝来揍你。”
说完,师徒仨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郭友笑道:“师傅,您应该多笑一笑的,徒儿好久未见您这般开怀了!”
岳不群拍了拍他的肩,点头无言。
人是应该多笑一笑,说不定哪天就有了奔头。
华山派开始忙碌了起来。
岳不群动作很快,借口山下的事把岳灵珊和石一鸣扔下了山,交代了一大堆琐事叫他们处理。
令狐冲也被他扔下山,随便他浪荡。
郭友留在山上,专职指点众人武艺。尤其是林平之。
林家兴旺之时,林震南便使银钱聘了些师傅教导林平之。奈何眼神实在不好,大虾小虾来了又走,倒似是上门来混肚饱。
林家又是当地豪强,于是众人也都捧着他。林平之学了个十来年,打只野兔都费劲。
这都不是根基不牢了,这货就没有根基。
教徒弟,这活儿郭友熟啊!
于是一众师兄弟惨了。
郭友就日日拎着根细细的、长长的竹鞭,就在练功场那儿左逛逛右荡荡。见到哪个不专心就是一鞭子,见到哪个动作变形的又是一鞭子。
林平之总算知道私下里众师兄的畏惧打哪儿来了!
他的身子特别的痛。
稍稍发力就全身都痛。前两天夜里洗凉时对着手脚胸腹上的印子很是嚎了一阵子,再前几天更惨,连衣裳都不敢脱。
今日还好,只受了四鞭。
好像大师兄还表扬了自己,只是当时自己痛的正在跑步,没听清。
大师兄说过,如果你痛苦,那就跑起来,等你累到受不了的时候再想想,就发现那点痛苦根本不叫事儿。
林平之奔跑着,身上被竹鞭抽到的地方确实不觉得痛了。
郭友叩着手放嘴里,吹了个响哨。
一帮人撵兔子似的轰隆隆跑过来集合列队,生怕跑的慢了!
郭友便训话道:“你们这群懒骨头,没几个自觉些的。这几天就一个不挨抽的,咋的,和令狐混一起久了,都学他浪荡?”
众人大气都不敢出。
郭友继续说:“都给我记住这几天受的痛。将来行走江湖与人放对,我打你的地方就是你对头砍你的方向。记不住的死了都别怨人!”
“现在。”
“全体都有。”
众人立正。
“目标祖师殿。跑步——走!”
众人一齐起步,匀速奔跑,“轰踏轰踏”的穿过两栋阁楼,来到了祖师阁前。
郭友喝道:“立——定。顺序入殿。”
说完掉头就走。
令狐冲一身的毛病,连向问天都敢结拜,还有啥是他干不出的。
眼不见,心不烦。
众人听着口令齐步停下,一个个鱼贯行入大殿站好。
大殿里岳不群居中坐着,右边的椅子坐着宁中则。
下首跪着一脸茫然的令狐冲。
晌午的时候,令狐冲回了山。上山后首先便向岳不群夫妇请安,然后——
劳德诺却在此时禀告,声称今早循例整洁房间时在令狐冲处发现了曲洋的着作。岳不群一听到这是曲洋的东西,脸色唰的一下全变了。
自衡阳之变后,曲洋这个名字便响彻了整个武林。
令狐冲仍未觉有何不妥。照他想来,不过是本琴谱而已,并无甚大碍。
岳不群脸色黑漆漆的如锅底灰,心中满是失望与悲愤!
多年的言传身教,仍教不会这般痴愚浪子;华山的兴荣,沉甸甸的压在背上,这么多年来自己每一步都如履薄冰、细堪慢啄,怎生就会有这么个不自爱的混帐玩意?
岳不群抓起琴谱,忍住气问:“冲儿,为师且再问你,你可想好了再答。这本册子是谁的?如何来的?为何,未禀示师门?”
宁中则在一旁焦急的提醒:“冲儿,细细想。这册子是路上捡的吗?是不是回来后忘了说了?”
令狐冲迷茫的摇摇头,击碎了宁中则的所有幻想。就听他说:“禀师傅、师娘!此书确系弟子之物。乃是刘正风刘师叔托赠与我,言称此是一本琴谱,要弟子寻一传人交付,不致此曲黯黯无闻。弟子并非有意隐瞒,只系刘师叔遗言所托,弟子才未告知师尊。”
岳不群气笑道:“如此说来,你无错?”
令狐冲迷惑道:“应是,没有,吧?”
岳不群彻底失望了,挺直的身形佝偻下下,惨然笑道:“哈!应是!哈哈!师妹,你惯的好徒儿!好徒儿,哈!好一个令狐冲!”
众人皆听出岳不群话中的一番怒气,齐齐低下了头。就听见岳不群说:“自古正邪不两立!百年来,魔教滥杀无算,我辈正道无时无刻不在死伤。”
“刘正风结交妖人,死不悔改,叛逆背义,人人得而诛之!如此大奸大恶之人,你竟敢私下结交,藏匿其物?”
“你令狐冲好大的气魄!”
“是不是自觉得光明磊落、问心无愧?”
“是不是还同情那刘正风,觉得他死的冤枉?”
“哈!令狐大侠,你连他为何会死的因由都不肯想一想,便敢接下他的托付。”
“你好大的狗胆!”
最后这一句话,岳不群已是厉声断喝,声震欲聋。
宁中则本以为是依了郭友的计策行的事。此时已察觉全不是,毋须用计,令狐冲是真糊涂!
岳不群又说起:“我华山先辈几经浴血,一代代?砺前行,一步一血泪!”
说着手一指祠堂方向,怒声说:“尔且瞧瞧,且瞧瞧!我华山先辈的牌位!”
“哪一位不是与魔教不共戴天的?”
“哪一位与魔教不是不死不休的?”
“又哪一位没染上妖人的血?”
众弟子“呯”的一声跪下,齐齐喊道:“不死不休!不死不休!不死不休!”
令狐冲脸色苍白,神色不安,呐呐道:“师尊息怒!弟子知道错了!”
岳不群心情寂寥,揄揶道:“令狐大侠哪有什么错呀!不就一册小小的琴谱嘛,有甚么大不了的嘛!哈!”
“笑傲冮湖。”
“好一个笑傲江湖!”
“既如此,我便如你所愿,免得你怪我不通人情!”
“我便——”
“许你个笑-傲-江-湖!”
岳不群说到最后已猛的起身,向殿内祖师牌位鞠禀道:
“祖师在上!华山第十三代掌门。不肖弟子岳不群。”
“今上禀祖师。以示下。”
“劣徒令狐冲,往日多有浪荡,触犯门规无算;结交妖人,坏我山门道义,迄今不改。特令——”
“逐出师门!”
“兹此,师徒情分已断。”
“令狐冲不再为我华山派门人。”
“往后不得在江湖中号我门墙。”
“自下山后,若再相遇,必万剑加诸彼身。”
“喋血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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