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雪载着郭友使劲撒欢,待郭友回到船上,三人已洗尽铅华,正一脸清爽的等着他。
郭友笑吟吟的看着阿碧,对她说:“你那三缕长须呢?造型挺别致呀!”
阿碧一下红了脸,低下头声若蚊蝇:“表少爷怎么看出来的?”
郭友对着阿朱说:“手艺不错。若非体香、声线、眼睛和喉结出卖了你们,我也差些没认出来的。若再精进些,往后在外行走时便多了一重保障。”
阿朱还以为会被讽学艺不精呢,这下倒受了鼓舞,欣然道:“多谢表少爷!阿朱记下了。”
这三人大约是在山庄无聊了才跑出来,郭友不好指责,只是女孩子家家的跑外面,就凭她们那三脚猫功夫?一点都不注意安全。郭友坐下,催促道:“不早了,还不回房睡下。明早回山庄了。”
三女互望了下,眼里各有怂恿,还是阿朱开口说:“表少爷,天还早,不如再聊会?”
郭友捧着茶盛,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好聊的呀!”
阿朱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说:“譬如那位宋羡芷啊?她长的怎么样啊?你们咋认识的?您之前说的都不详细,反正天色还早,您给再说说呗!”
女人大多都有着强烈的好奇心,无论年龄多大多小。
郭友说:“宋姑娘是位美丽、大方、善良、勇敢的女孩子。我刚见她时是在乌海的一处草场,那时她和三十六个女子一同被鞑虏劫掠了家乡,我救下她们然后一路南下进了长城就分别了。呐,事就这么个事儿啦!”
三女还等着,见他住了囗,阿碧巴巴的说道:“没…啦!”
王语嫣气道:“干巴巴的,说了等于没说!”
阿朱一旁附和道:“就是!”
郭友好笑的说:“哈!难道要我说,我一剑西来,天外飞仙,一剑光寒,剑气纵横?还是弹指间风云变色,一剑横挡百万师?又或是说敌军近前我不怯,身烈魂壮山河春?”
三女齐齐点头,双眼放光,齐声说道:“对,就是这个!”
郭友气笑:“你们以为是话本小说哪?”
阿朱一脸的向往,说:“羡芷…羡芷!那位宋姑娘一定很美,她一定是很喜欢你。”
自古才子配佳人,美女爱英雄,人皆以为然。阿朱就觉得若自己处身易位,必定是会喜欢上救下自己的英雄!郭友摇头道:“你才多大呀,懂得什么是喜欢?”
阿朱白眼相驳道:“难道你知道?”
郭友叹息道:“喜欢呀!大约是两个人淡淡的暧昧吧。她会与你相识、相遇、相知,会在早晨挂惦你,晚间梦着你;会悲你的悲、喜你的喜;她不会轻易对你开口说出那三个字,但你会知道她想说的那三个字!她会在夜里盼望黎明的到来,会在早上祈祷白天的漫长;她是淡淡的矜持,她是炽热的芬芳!”
以前我总觉着这三个字说不说也无妨。后来才知道,人这一辈子不长也不慢,有些话不早些说出来,后来也就没有机会说了,错过的人也不会再回头了。
郭友如是感慨着,对着一脸遐想的三人说道:“我听到过最美的情话是一位叫至尊宝的男人说的,他说:曾经有一份真挚的感情摆在我的面前,我没有珍惜。等到失去的时候才追悔莫及,尘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如果上天能给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会对那个女孩说三个字:我爱你,如果非要在这份爱上加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
“呜……好悲…好美!太感人了!”听到这段话,阿碧和王语嫣感动落泪,就连阿朱也是一脸的哀伤与落寞。
所以呀年轻的时候,有些话一定要大大方方的说出来,相爱的人就该热热烈烈的爱着。
“才子不一定娶了佳人;美女亦非英雄不嫁;就如身骑白马的不一定是王孙公子,也可能是唐玄奘。那么我也不一定会在某一天脚踏七色彩云、身披金甲圣衣去迎娶她,”
静待三女情绪稳定后,郭友说道:“我与宋姑娘本就是萍水相逢,所以宋姑娘也不必照着俗套说什么以身相许。人的这一生,会经历许多事,遇到许多人,在你没有足够心动的时候,不要轻易的开口。”
三女大是受教。往时可没人与她们耐心讲过这么多浅白且诚挚的道理,因而都深深的记在了心里。
王语嫣忽而说道:“那要是心动了呢?”
郭友笑着揄揶道:“你要真的迫不及待的话,明天我就去西夏捉了你表哥回来!”
话音刚落,就见小姑娘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红,瞪眼恨恨的剜了自己一眼,低下头去蚊蚋咒骂。那声音太小,即使以郭友的耳力也只模糊的听出个“拜”字来。郭友以为是小女生脸皮薄就不以为然,对阿碧和阿朱说道:“你们早些睡下吧!我先回房了。”
阿碧起身送他出去,临出门时忽然问道:“表少爷,为什么是一万年呢?”
郭友始料不及愣了一下,不由得大笑道:“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
阿碧喃喃了句“只争朝夕”,向郭友福了一福,温柔的道了声“晚安”。(这个词儿还是听了郭友说起的)
回到屋内,便听到阿朱合着两掌礼拜,满是憧憬的祈诉道:“将来,我的意中人一定是位盖世英豪。有一天他一定会踩着七色彩云来迎娶我!”
阿碧就说:“表少爷说了,一万年太久,只争朝夕!阿朱姐姐,将来什么的可太遥远了。”
王语嫣幽幽的接话道:“雨雨风风花花叶叶年年暮暮朝朝。”
阿朱激灵灵的打了个哆嗦,搓手说道:“咦惹!王姑娘你讲的好渗人,你看,我的鸡肉腓子都起来啦!”
王语嫣摆摆手,歉意的说:“对不住了,阿朱姐姐,都睡吧!”便起身回到房内,从宽大的袖筒里取出那张纸摊在桌上。只见那纸上用遒劲的行草写着“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骊山语罢”三十二字,字迹洒洒然直画如剑,曲笔似藤,点若危峰坠石,撇如兰叶拂风。字字如刀,刀刀入心,叫她失神轻语:“人生若只如初见…如初见…”
人生若只如初见,寄托了多少痴男怨女的哀思,也说出了多少失意者的心声。是啊,人生要是每天都像初初相识时的样子,又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哀与愁呢?又怎么会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念念不忘、愤恨难平呢?
至少王夫人就忘不了,意也难平。
一大清早,仆妇就敲响了郭友的房门。已是回到苏州的第三日了,这几天不晓得小姑娘在忙些什么总也不见人,郭友每日依旧是躺椅上——钓鱼——哼曲或口哨,反正是闲的不得了,因而敲门声方起门便被打开了。郭友问仆妇:“可是表姨母唤我?”
仆妇作了个礼便领着他一路来见王夫人。甫一入大厅,便见地上摆放着两个短几大小的木箱子,郭友心底一下有了猜测,就听到上首王夫人说:“你来的正好。这是从庐州加急送回的,打开看看。”
郭友喜不自胜,向王夫人抱拳一揖便急不可耐的一手一个箱盖掀开,果见那矿料的色泽、纹理俱是不差,与脑海中的一个模样。
厅里仆妇早已退下,屋内里有郭友与王夫人二人在场。郭友起身,正了正衣冠,叉手向王夫人深深揖了一揖,恭恭敬敬的说:“此情此恩,愧领了!郭某身无长物,夫人但有所求,郭某便是身殒,也定求来!”
王夫人颌首道:“知你诚恳,我也不为难你。可还记得当初你所言之三?”
郭友“卟”的打了个响指,笑道:“茶花树主人,郭某自当请来,不来——也得来!”
王夫人眉间带着喜意,满意的笑着说:“我的要求就这个了。”
郭友一愣,奇道:“您不再加些?您那书阁里武功秘芨虽多,但顶尖的一本也无。须知我这一身武艺惟掌、剑、御最精,而我所学之经书内,刀枪棍棒拳脚皆可为世间顶级,您不要?”
王夫人奇怪道:“记得你初来那日可是打烂了我半个庄子,那时的你可没现在这般客气恭够!怎么有了这几块破石头,你倒恭顺起来了?”
郭友苦笑道:“我该如何告诉您,您口中的破石头万万年也难得?您口中的破石头所煅出的是百步如意、千里外斩人头颅,朝游沧海暮苍梧、扶风直上不老天的如意飞剑?”
王夫人身形一颤,震惊道:“这东西是真的?不是传说吗?”
郭友示意她看仔细了,就伸出手掌对着两个箱子,轻喝一声“收”。刷的一下,原地空空如也。
“箱子?箱子呢?”
王夫人惊叫一声,吓到倒退了一步。“刷”的一下,一个箱子被郭友从戒指内取出放回了原地。
“介子纳须弥,乾坤戒,储物戒指,这都是这指环的叫法,内里有一个屋子大小,可存放物品。”
郭友摊开右手,左手食指指着那枚戒指介绍道:“所以,当初我才让您仔细思考,看来您是啥也没思没考!”
郭友收起木箱子,对走近前左看右瞧的王夫人说:“所以,我的武功,您现在最好是想想要哪种?”
王夫人泄气的说道:“我一大把年纪了,连家传的绝顶功法都没练成,还要你的干嘛?”
郭友就笑了,说:“唉!女人一旦昏了头就傻的不得了。您没发现,您女儿练武资质要比你好上千万倍吗?您是用不上,难道她还用不上?即便她也用不上,那日后她嫁了人生了子,她小孩儿也用不上?”
王夫人双眼越听越亮,拍手喜道:“我果然是忘了这茬啦!那你说,嫣儿练什么好?”
郭友说:“我哪晓得。”
王夫人知道女儿对练武不上心,平曰里翻烂了那些个秘芨也只是为了隔壁的小混蛋,只是如今却无比强烈的希望她上心。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后,郭友无奈的说:“我说亲爱的表姨母,您老人家不想一下要不要喊她过来问问她,总比我俩在这儿大眼瞪小眼的好吧?”
王夫人笑骂道:“当初我不自认是你表姨,你不得顺手劈一剑?小王八蛋!”又向厅外高喊了声“莫婆婆”,一个鹤发鸡皮的老人便走了进来,王夫人道:“嫣儿在哪?去唤她来此。”
莫婆婆唱了个诺便退了出去,大半晌后,厅外传来清脆的说话声,不一时便见到王语嫣走了进来。
王语嫣刚迈过厅门,便见着了郭友,脚下一顿,脸就撇到了一边。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大晒着了,耳根处一片通红,磨磨唧唧的挪入到厅里,细声细气的向娘亲问安,就柱子似的站那不吱声了。
王夫人眉头一挑,郭友就开口说:“小姑娘,我的呢?”
王语嫣本是低首并脚的,却一下抬头道:“我才不是小…姑-娘。”后面三个字却是满腮桃红,一字一低头,一字比一字细声。
郭友好笑道:“好吧!我错了。大姑娘!”
低着头的王语嫣气道:“本来就是!”
郭友就说:“是。那么王大姑娘,哈哈!王大姑娘!哈哈哈……”
那边王语嫣一下抬头,梨花带雨的哭着说:“你…你又气我……你又气我…欺负我!呜……”
郭友吓的一下跳将起来,忙安抚道:“我不是故意要气你呀!别哭呀,唉唉,先别哭,有正事!天大的正事!真的,不哭了啊!真有大事要找你呢!”
闻言,王语嫣抽抽答答的停下,委屈的问道:“什么大事?”
郭友暗松了口气,轻声说道:“语嫣,我问你啊,你喜欢剑吗?漂漂亮亮的、修长如玉的剑,喜欢吗?”
王语嫣抽噎着歪头想了想,点头。
郭友与王夫人对视一眼,郭友又问道:“语嫣呐,在地上和在树顶上所看到的风景可是不一样的哦!你想亲自上去看看那些不一样的风光吗?”
王语嫣就忘了哭泣,眼带憧憬,点头。
郭友与王夫人相视,皆道妥当。
郭友又问她:“语嫣,你觉得我的武功高不高?剑法漂不漂亮?轻功潇不潇洒?”
王语嫣细细想起那道立身背手凌空虚渡的身影,想起那道一剑白天下白的剑气,很是用力的点头说:“表哥的武功世间无匹,剑气浩然,轻功更是帅气的很!”
郭友大舒了口气,于是问她:“那,这些你想学会吗?”
王语嫣奇道:“我为什么要学?”
郭友蹙眉头疼道:“我来到此地也有段时间了,过不多久就要离开。你的资质很适合练剑,所以我才想传你剑法并轻功一道。你想想啊:你学会了我的剑法,以后再出门去找你表哥的时候就不怕了。你长得这么漂亮,外头那些莽汉肯定垂诞你的,到时你就这么刷的一道剑气盛放,哪个还敢对你不敬,是不是?要是你不想伤人,那么你就这么呼的一下飞天而去,哪个不得立马跪下磕头大喊仙女下凡呀,是不是?有画面感了没?那画面,那场景,是不是美呆了,帅毙了!”
郭友洋洋洒洒长说了一大通,王语嫣只听了开头便呆立原地,脑海中只反反复复的回响起一句:“…过不多久便要离开…便要离开…离开…开……”
至于后面那一大通的话是从耳朵进去了又从耳朵出来了,脑海里只有那一句充塞着她小小脑袋,如金钟晃撞轰鸣大响,教她眼前昏黑金花晃坠,迷迷昏昏中似有两道惊呼声起,接着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郭友洋洋大言说完也没听到小姑娘吱个声,便向她看去。
这不看不打紧,一看之下立马吓到。只见王语嫣两眼空洞无神,脸色煞白,身子左摇晃了两下便推金塔倒玉柱似的直挺挺的向后栽倒。郭友大惊失色一把夺步抢上前扶住。但觉小姑娘浑身凉意,冰茬子似的双眼紧合,早已昏晕过去了。
王夫人扑将过来,大喊了几声女儿名字,不见回应,又高声向厅外喊来一干老妇,合手合脚的抬回女儿的闺房,跟着大喊“速速去请大夫快来”,一时间杂乱无比。
郭友站在闺房外门口侧边,勾头问里头:“表姨母,表姨母,是怎么回事?语嫣怎么会病了?这些天是受寒了吗?”
王夫人焦虑的很,被问得头疼,烦道:“你别在那儿杵着了,去外屋头侯着大夫。”
郭友悻悻的出来到庄囗处,心下纳闷:我刚才没说啥不好听的吧?没有呀!应该没有吧?嘶!好端端的咋一下子晕了?在江宁城还活蹦乱跳的呀!不会真是这几天在家里闷着了?嗯——这两天夜里还是春寒,这丫头不会大半夜受了寒吧?嘶!头疼啊!医生咋还不来?这破地儿,出个诊都不方便!
庄囗树下,郭友正一边乱想一边扯着草叶子,那边一艘快舟顺风飞快赶来,离着湖岸两丈外,便见着莫婆婆手里提着位背着药箱子的白胡子老叟跃过来。
莫婆婆扶好惊魂不定的老叟,便向走过来的郭友见礼。郭友摆手道:“婆婆不必多礼,这位便是大夫?”
莫婆婆恭敬道:“这是苏州有名的吴大夫。”
郭友便揖礼道:“劳烦吴大夫了,病人突然晕倒,四肢身子冰凉,还请大夫与我速速入庄诊视。”
吴大夫呐呐连道不敢,三人紧步快行,不多时来到王语嫣的闺房外,郭友大声说了句“大夫来了”,便在门外侧身打开房门,敬请吴大夫自入。
轻手轻脚的拉好门,郭友正提脚往外去,却见莫婆婆还在,不由问道:“咦!婆婆您不进去吗?”
莫婆婆莫名的看着他,说道:“表少爷,老身想说说这三天姑娘的状况。”
郭友便伸手请她到外头正厅里,两人宾主坐下,郭友说道:“我大约猜测是夜里受了寒,可是她很晚才睡下?”
莫婆诧异的说道:“表少爷猜的不错!这些天姑娘都没睡好,也睡的晚。前天夜里头老身起夜,见姑娘房里头灯火还亮着。”
郭友叹着气说:“这几天正春寒,小姑娘的身子——哦唷!果然还是要练武的。婆婆,您说是不是?等她这次病好了,我传她修真元之法,包保她健健康康、无灾无难活到百十一!”
莫婆婆面色古怪,硬起头皮说道:“表少爷,您就不想着姑娘为何没睡好?”
郭友一拍桌子,醒悟道:“对啊!往常也没听说她睡的晚啊!婆婆您说,她大晚上为什么没睡好?”
“因为你!”
一道声音从厅外传来,带着十万分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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