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湖上,阿碧棹舟望北。
离着湖岸不太远,自燕子坞荡出,她已经摇了半天的橹了。
这些日子,她每日都会荡舟经过,每日都失望而归,第二日,又会荡舟过湖,毫不气馁。每次感到失望时,她会哼唱起他教的曲子、他唱的歌,每次,都元气满满。
只是,一心要等的人儿还是没出现。
阿碧给自己打气:不急,不急,他终是要回来的。他回来时,第一个见到的定会是我,我一定会等到他的。
从前不觉着有什么,自俩月前他忽然走后才发现,原来有他在与他不在竟是天差地别。从前自己喜欢一个人在水榭弄琴听雨,现在却不习惯一个人待着了,总会觉着闷的慌。从前只觉着正常的日子,现在总觉着索然无味、惨淡颓然。
表少爷,阿碧想你了!您在哪啊?
“阿碧姑娘!”
耳边又响起了他爽朗的声音,似往时一般的欢快。他快乐,我也是欢喜的!
阿碧摇摇头。
不能想,不能再想了。再等等吧,表少爷一定会回来的。
“阿碧,我在这,我在这儿呢!”
不对,这就是表少爷的声音。
表少爷!
阿碧猛地醒悟,向着声音处望去,便见湖岸边有两道身影站着,其中那不住挥手大喊的,不是郭友是谁?
真的是表少爷!
“哎!表少爷,阿碧在呢!”
阿碧挥手娇声回应,笑的甜甜蜜蜜,花儿一般盛放。
终于靠近湖岸,阿碧迫不及待,三两下来到近前。那一对好看的大眼睛里盛满了辉光,满满的都是他的身影;嘴角掩不住的欢喜却在面对他时,一个字儿也说不出来,只是痴痴望着。
郭友道了声“小心注意些”,便见着少女盈盈似一只蝴蝶般飘然来到,不由的摩了摩她的发髻,口中说道:“阿碧姑娘,好久不见哦!你肯定是又不好好吃饭了,你看都瘦了这么多,怕是风一吹就吹跑了!”
阿碧心里说,吃不下呀!您回来了,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跑的!
可是她只能笑,心里好多的话呀!塞了那么多想你的话,满满当当的,可怎么能说呢?所以要笑啊,笑的美美的才好啊!
郭友高兴的不行,温温柔柔的阿碧姑娘谁不喜欢,就特喜欢她那笑容,感觉能治愈整个世界!他暗暗取出了好几个盒子递到阿碧的手上,开心的说道:“阿碧姑娘,这是我特意从大理带回来的,感觉特别衬你!一会儿回去后你戴上看看喜不喜欢?”
透明人段正淳在一旁牙花直咬,心下吼道:小贼,这他娘不是我家宝库里的珍藏么?你倒好,自取来作人情,贼子,可恶啊啊啊!
阿碧摇头,这些东西光是盒子上便珠光宝气,盒子本身更是紫檀打造,可想而知内里放的东西只会是更珍贵的了,自己可不能要。只是郭友手劲多大呀!推都推不动,只好抱怀里,紧紧抱住。
郭友叫上段正淳,对阿碧说:“阿碧姑娘,这位是表姨母的贵客!你摇我们回庄吧!我好久没听你唱歌了,想念的紧。”
阿碧终于能开口说道:“表少爷,阿碧唱给你听,你想听多少都行。”
郭友开开心心的上了船坐好,待段正淳上了船,阿碧上前支好橹浆,一下荡离了岸边,欸乃欸乃的渐渐远离。
船上,阿碧轻轻的哼唱:“穿越旷野的风啊慢些走……”
这首曲子早已烂熟于心,阿碧唱来更显得空灵优美,就连段正淳也是眼前一亮,用心倾听起来。
少女悠悠的歌声飘荡在湖面上,随着舟船的方向,极目远眺,那一片亭榭是山庄所在。一曲终了,郭友拍手笑道:“果然不愧是阿碧姑娘,听得我都要想家了!”
阿碧笑的嘴角弯弯翘起,忽然想起了什么,惊呼道:“表少爷!你的眼睛好了?”
郭友笑道:“我的眼睛本就是好的,只是先前眼睛出了些变化怕吓着你们,所以才绑上布条遮盖的。这次去大理已经治好了,所以不用戴布条了。”
阿碧欢喜的说:“老天保佑!表少爷无恙,王姑娘一定欢喜坏了!”
王语嫣确实要欢喜坏了。
郭友出现在她和王夫人面前时,她先是一愣疑坠梦中。这些日子里骂他想他又骂他恨他,可真当他这个人出现在了眼前后,那些种种尽化作了委屈。眼前的人是多么的熟悉,自己的心里又是多么的委屈!王语嫣紧紧抿着双唇,眼里波光滔涌,跟着眼泪莹莹流下,止都止不住。郭友刚一上前,王语嫣啊的一声大叫着撞上来,狠狠的咬住了郭友的手臂。
“嘶!”
郭友尽量散去罡气,肌肉放松下,不然怕是一下震碎小姑娘那一口银贝不可。只是,下嘴那么狠,是真的好痛啊!
没法子,郭友空着的手迅速的取出几个盒子逐一打开给她,口中大叫道:“有礼物,有礼物!专给你带回来的礼物啊痛!”
小姑娘不开口,抢下了盒子白了他一眼,转身一溜烟的跑远了。
王夫人一见到段正淳眼睛一下就直了,那表情都恨不得要黏他身上,直到段正淳喊了声“阿萝”才痴痴回过神来。
郭友看不得这些,对两人知会一声便出得门来,两指叩在嘴边用力吹了个响哨,不一时蹄声急鸣,踏雪欢欣雀跃的疾驰而来。待踏雪跑到身边,郭友一记翻身而上坐于鞍上,踏雪徙然长嘶一声驮着他闪电般跑出山庄,肆意驰骋起来。
跑的累了,便踢踢踏踏的走着舞步,驮着郭友晃晃悠悠的回到了院子。
阿朱阿碧和王语嫣都在,打扮的甚是艳丽。特别是阿碧,乌亮发髻上的花细、金钗、步摇,细白脖颈下的珍珠项链,皓腕上的碧翡镯子,腰间悬挂的环佩俱是郭友刚才所送,此时戴上更衬得她明眸皓齿、玉肌香肤、婉丽卓约之姿,看得郭友赞叹道:“阿碧姑娘果是绝世丰姿,不愧是江南水乡孕育的明珠。美不胜收啊!”
一句话将阿碧夸的满脸含羞带怯、春桃娇艳。
阿朱打趣道:“表少爷出去许久,回来后怎偏心了,往常阿朱可也没少为表少爷给菩萨烧香哦!”
二女自阿碧口里知晓郭友的眼睛恢复如常,也想起当初他说眼睛不瞎不是场面话。
郭友大笑道:“阿朱姑娘莫急,待我回房取来,你们都有礼物。”说着下了马,回房里把各种箱子全放出来堆积的密密麻麻。挑拣了一些自认为上乘的装入到一个大箱里,想了想,又从戒指里取出那布包放入怀里,再把那把山洞里取出的长剑和断弦的七玄琴取出一手抱着,另一手扛了个箱子回到院子里。
三女正坐在桌子边说笑逗趣,便见到他大包小包的忙活样,不由的吃了一惊。
郭友把箱子放下,把琴和剑放桌上。先打开了大箱子,从上层捧出三个稍大仔朱紫色木盒放到阿朱桌前,笑道:“阿朱姑娘伶俐俏美,精灵一样的人物,我又怎会忘了呢!打开看看。”
阿朱一一打开盒子,只见三个木盒里静静的躺着六件玉饰,一对玉镯和玉佩,一根玉簪,一柄玉如意,皆是红翡所制,其色水润通透,阳光下更显鲜艳亮丽。尤其是那一柄玉如意,做工精良,首尾各镶嵌着一颗冬枣大小的朱红宝石,晶莹剔透、熠熠生辉。
三女目露痴迷,惊叹其瑰丽,郭友又将箱里的六个盒子取出,放桌上全部打开,叫二女自选。
这六个盒子里的玉饰有镯子、簪子、钗子、环、佩、冠玉,各色翡翠皆有,款式也各不同;同样的是美仑美奂,叫人目不及暇、爱不释手。
待二女挑好收起后,郭友把那七玄琴递与阿碧,说道:“阿碧姑娘,这一床玄琴虽是无弦,但琴身用料不俗,料想续上后又是一名品,便送予你了。”
阿碧惊喜的接过,略一打量。见其漆斑斓,青木实纹,心下暗疑,不由的以玉指轻叩,听其声脆绝,当即激动的说:“表少爷,这是用上好的青桐木斫成,世间少有,太贵重啦!”
郭友摆手道:“放我手上它是柴火,在你眼里它是珍宝。收下吧!”
阿碧重重点头道:“阿碧定早日与它续上七弦,弹与表少爷听。”心下暗道,表少爷,阿碧定时时随于身后,为你奏鸣赏听。
在场三女中,唯有王语嫣使剑,而桌上那把奢美华丽的长剑,更是叫她第一眼就喜欢上了。此时三女皆收起了饰盒,连阿碧姐姐都多送了一床玄琴——她还不知郭友先送了阿碧一身的首饰!那和郭友关系更亲、更近、更密的自己,会不会是这把剑的主人呢?
郭友看出王语嫣相中了长剑,不急着送出,却逗起她来。只见他叹道:“语嫣啊!这次外出没带你玩,你不会怪我吧?”
王语嫣眸子里烟波生辉,俏生生的白了他一眼,道:“我的气也出了,这会已不怪你了。”
郭友又问她:“这段时间没偷懒吧?等下我可是要考较的哦!”
王语嫣气嘟嘟的说:“我才没有呢!”
一旁阿朱也说道:“王姑娘可勤奋了,每日苦练,早晚功课无一遗下,好几次我与阿碧妹妹过来都见到姑娘在勤练不缀的呢!是吧妹妹?”
阿碧脆生生的点头说:“是呢!”
郭友给予肯定,赞道:“不错!就该这样的,少时不努力,老大徒伤悲。继续保持下去,正所谓不忘初心,方得始终!现下可能苦些累些,却能得到个好根基,这是那些懒人所不能拥有的。”
王语嫣脸色怪异的说:“说起来我还从未见过你练过功的呢!参悟呀,打坐呀,调息呀,练剑呀这些一概没有,你是怎么好意思训我的?不过说回来,郭家哥哥,我却是想问你个问题。”
郭友讪讪然,饶是以他的面皮也有些发热,闻言忙说道:“你问吧!”
王语嫣说:“郭家哥哥,你的武功应属神仙一流了吧?嫣儿很是好奇,能教出你这样一身武功的人物一定更加不凡吧!你的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呀?”
此言一出,郭友心底马上浮现出岳不群和师母的身影来。
世人毁我甚多,误我良多。
师父也够苦命,偌大的名头却苦苦支撑着荒凉的山门。若非自己穿越而来又怂恿师傅收了石头入门,就令狐那个死样,门派上下早晚得分行李提桶跑路。
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唉!也不知师父师娘身体可好?门内如何了?石头追到小师妹没有?而我又何时有机会重回华山呢?
不知不觉的,郭友思绪纷纷心潮起伏已想得入了神。
三女见他一脸缅恋,知他定是想起了从前,不由的相视一眼。还是阿朱朝王语嫣使了个眼色,王语嫣才轻轻推醒了郭友。
王语嫣心中更加好奇了,便娇腻腻的使娇说道:“郭家哥哥,你快说说嘛!”
郭友定了定神,咳嗽一声说道:“该怎么说呢!我一张开眼便是师母抱着我上了山,师父待我是极好的。他们养育我健健康康的长大成人,师娘慈爱,师父严肃、宽厚、儒雅。师娘教我芽芽学语,师父教会了我读书认字,教我做人的道理,做事的规矩。他会在我顽皮闯祸时狠狠的教训我,也会在我捣蛋受伤时暗地里心疼不已;会在我偷奸耍滑时严厉的纠正,也会为我课业有成而开心;会为了门派繁兴而夙夜难寐、节衣缩食,却从不会委屈了我。我的师父,他有强大的意志,从不会向磨难屈服;他有中兴之志,一生为了门派光盛而奔走,前路虽遥却不休,运途虽桀仍不弃。我的师父他呀,是一个可钦可佩的人!”
三女听的心潮涟涟,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师长由心钦敬、佩服不已。郭友对三女说道:“若论武功,我早已超过太多,这其中因由太多难以说清。”
“你若问我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其实是应该这样来概括的:师父他天性也许有些狡猾,但却一心想成为个真正的君子。有些时候他做事虽然看似虚伪,但无论如何,师父他总算是照着君子的样子做了出来。”
“我的师父,行走江湖几十年,人皆称颂君子剑岳大先生!”
“当时有个镖局,分局遍布三十六省,走镖天下,少林武当,崆峒青城,大小门派其无有不奉上金银财帛以求结交,却从不对我师父如此。有人问镖局首领缘由,他说,岳大先生风光霁月神仙一般的人物,他不配!”
三女对那位岳大先生的印象更加深刻,而王语嫣就说:“所以呢,你的厚脸皮是怎么学来的?”
郭友不料她会说这个,不免叫屈道:“诽谤啊!小姑娘,你可不能仗着自己长的漂亮就冤枉我。”
脸皮是什么?能吃么?香么?
王语嫣差些啐他一脸,听他说自己长得漂亮又是开心又是害羞,大庭广众的又觉得羞涩无比,当即红着脸扭头,不让阿朱二女见到。
阿朱早见着她耳根通红,知她见羞,便即掩囗胡卢而笑,又向郭友说:“表少爷脸皮确是与众不同,大抵是天生如此!”
郭友就点头,很为之认同。
天色近晚,见王语嫣头扭向一边还以为她生了气,便对她说:“语嫣啊!其实呢我这一趟给你带的礼物是这个呢,你要是不要啊?”
王语嫣一下转过来,也顾不上害羞了,惊喜的说:“真的?”
郭友说:“要不是它,我还不一定会走这一趟呢!见到了它之后,我就觉着这趟没白走。拿起来看看吧!它本就该属于你的!”
王语嫣双手捧起长剑,纤纤素手轻轻抚过,对这光彩夺目的装饰甚是喜欢,尤其是其颜色银白居多而更加欢喜。
“镲”的抽出半个剑身,一道光华便绽放开来。三女只见它寒光凛凛、波澜微兴如一泓秋水泛着冷雾,都觉着此剑不凡。
“秋水!”
吞口不远的剑脊上面刻有两字铭文,王语嫣轻声念出,开心的说:“果然是一泓秋水!秋水剑,好名字,好漂亮,好喜欢!”
又对郭友说:“郭家哥哥,嫣儿好喜欢!”
少女的心思缜密,这些大胆的话往日哪会敢说得,此时却大胆说出也无妨。大家都看得出她喜欢的不得了,也听的出她欢喜的不得了,哪个会多想?
郭友笑着说:“喜欢就好!施展一下吧,让我看看你苦练的成果。”
王语嫣点头应下,抽出长剑在手,走到空地上,一招一式便自手上绽放开来,真个是身形洒洒如翩鸿,剑影漫漫如惊龙,这一番施展,直把她这一段时间的狠心练习都显现出来,剑招熟练,根基踏实,功夫硬是下的足。
九剑施展完毕,郭友拍掌称赞道:“有心无意不是诚,用心用意真善美。语嫣啊!你很是不错,我很满意!是该教你新的东西了。”
说完便从怀里取出那布包递给王语嫣,对她说道:“这是我自一处山崖下得到的,内有一部内功心法一部轻身功法。当初我传你的只是粗浅的内息吞吐之法,可废去修这新的心法和轻功。功法先别打开,等晚上回房后再看并且熟悉它,明早我为你护法废功重修,明白了吗?”
说到最后,语气已是严肃的很。王语嫣虽不明却听话的点头应下。
郭友见她答应便松了口气,脸色也轻松起来,转而与三女又聊起了云南之行的一些逸事趣闻,逗的三女娇笑连连。不久后,阿朱与阿碧见天色开始暗了下来便起身告辞,郭友与王语嫣送走她们后便去膳厅。用过晚晏后,郭友自回院子,王语嫣则回了闺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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