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秋已过,又是一年冬来到。
今日是冬至。
天山入冬的第一场雪,就在这冬至里落下,纷纷扬扬的飞雪飘飘,映衬着下方的宏伟宫殿。
殿内早已生起炉火,一室如春。
大火熊熊,时不时噼啪炸响,火星溅出很快又灭去。
三五人正在说着话,那是几位美娇娥。
俄尔掩笑,俄尔轻语,不约而同的是几女都时不时看一眼那边的男子。
男子是郭友。
一张躺椅轻摇,晃动着他的自在闲适,郭友闭目躺下,手掌压着扶手随着口里轻哼的小曲打着拍子。
“……鸳鸯扣,宜结不宜解;苦相思,能买不能卖……”
这一曲南音赫然是与他的舒适不合时宜,却又与他的心事丝丝入扣,只是谁又会懂?
阿碧很是懂事,压低了声音问木婉清,道:“婉清妹妹,生哥儿是怎么啦?怎么突然唱的曲子悲悲喜喜的?”
木婉清懵懂道:“这一月他都在这边,而且我们都陪着他呀!要不问问去?”
阿碧摇头道:“还是不啦!”
那日采莲归来,至今已过了一月。王语嫣忙学修武,阿碧二女或是陪着郭友,或是与童姥身边四剑侍作伴,日子倒也悠闲。
悠闲不住的郭友却将二女叫来,传了她们《太玄经》,又逼着她们勤修苦练,一月下来成效不匪。
今日下雪,便让她们自由活动,只是二女也不愿出去,于是一众人便在殿内生了火,边取暖边聊天。
聊天的人还有竹剑与菊剑。
菊剑野,竹剑凶。
这说的是二人的性子与武功。随侍四剑自小在灵鹫宫里长大,所见所识皆为女子,学有所成后又常威压附属势力的洞主、岛主,因而性子狂野直率,武功又猛又凶。
眼见阿碧二女一副忧心的模样,那边又一副闲哉的哼唱,竹剑便觉好笑。菊剑道:“要问便问,何须忧心?”
说着便扭头向郭友喊道:“喂!你哼的是什么?”
郭友道:“我呀,在骂一个欠债的人。”
说完,却是又再次轻轻哼唱。
“他以前一直这么说话的吗?”菊剑不解,“那人一定欠了他很多钱!”
阿碧倒是听出了端倪,听着菊剑说的话不由莞尔。
“是呀,欠了好几个呢!”
阿碧只是这么说给她听,至于内情,说与她作甚,谁欠谁、谁多谁少这些都是自家心知,就不足为外人道了。
木婉清在一旁听着,心却飞到了郭友那边。这一个月她勤练不辍,收获甚丰,也开始明白那日雪山上郭友说的话了。
若是以前,她只是提炼自身内息,努力壮大内力,所得不过是几滴雨水的话;那么现在改修了功法,所得的却是甘霖,又如小溪小河奔流不止,终将汇入江河,奔赴大海。
大海无言,不会知道木婉清所思所想。
阿碧却是了解。
都付一笑,纵有千万语,尽化不言中。
殿外,雪已大了许多。
灵鹫宫的人正在扫雪,三五成群,将雪扫归一堆,年幼的跟在后头捏着雪球玩耍,竹剑笑道:“记得小时候,我也曾这般跟在嬷嬷们的身后,也是这般的调皮样。”
阿碧羡慕道:“姑苏也有下雪,只是不大,我倒也是首次见了大雪的样子,她们真的好快乐!”
菊剑道:“今年的雪下的早了。”
竹剑却忽然说道:“这雪不大对劲!怎么还越下越大了?”
郭友已睁开眼站起了身走到殿门外,在他的观感里,天地元气似在变得过分活跃,也过分的狂躁,似乎并非是正常的天象引发,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刺激到了。
云气在高天攒动,天地元气越发躁动,郭友心头烦闷,不由暗呼不妙。
“语嫣!”
郭友忽然大喝出声,震响硕硕,半空的雪都似停顿了一下。
门窗嗡嗡作响,远远的宫殿处,天山童姥沙哑的骂声传来:“混帐小子,你发的什么癫?”
话落,已携同王语嫣跃出,三两下来到这边落下。
郭友郑重道:“我心头感觉不好,怕是就在今日了!”
王语嫣身形剧震,一下有些站不稳。虽早已知道,但当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才发现,原来自己也不是那么的坚强!她稳了下心神,握着郭友的手道:“怎生这般快?天上的变化是你引发的?”
郭友道:“上次采莲回来时提起的青蛇还记得吗?应是祂要渡劫了。天发杀机,却是连带我也捎上了。”
王语嫣紧紧拉着他的手,眼眶已湿,哽道:“太早了,我,我还未……”
旁边的童姥早已不耐,呛声道:“郭小子,有话说明白了,欺负她作甚?害她伤心!”
王语嫣伸手拉了拉童姥的手臂,泣道:“姥姥,不关郭家哥哥的事。”说着放开两手,擦去泪水从怀里取出一束黑发。
一条粉色绶带绑紧发束,上面还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少女情怀总是诗,这一个蝴蝶结饱含了少女多少的情意与相思。
王语嫣道:“我原本想着,过阵子便求姥姥作主,与你拜堂成亲,纵不能长相厮守,总也做了夫妻,不料想天不从人愿!割发明志,结发长生!郭郎,你去后莫要忘了,这儿还有人在想念着你。”
郭友踌躇了下,并指割下一束长发,阿碧也自怀里取出发束交予郭友,柔柔的笑道:“生哥儿,一去别界,莫要忘了我们。”
笑如芙蓉,却有珍亮水珠滴落。
王语嫣收下长发,道:“结发授长生。郭家哥哥,从此你该记得了。”
郭友郑重收好两束秀发,召出了灵剑化作船大,对众人道:“上去吧!去看看那青蛇,看它是否能成蛟。”
童姥率先跃上,竹剑、菊剑相随,其后王语嫣三女相继跳上,郭友踏上剑身手指轻点,大剑生出罡罩扶摇直上,又似流光霎时飞逝远去。
“轰隆-隆-”
雷霆在酝酿,响动天穹,穹顶处风云变幻已渐渐汇聚一处。
飞剑破开罡风,很快已来到上次发现并蒂莲对面的棱壁处,众人纷纷落到地面上,童姥道:“小子,你刚才说了什么成蛟,是不是?”
郭友指着对面的峭壁,道:“姥姥且看那边缝隙。”
众人顺着郭友手指望去,只见那边的缝隙处,一头水桶粗大、长吻青鳞的怪蛇正昂头向天吞吐蛇信。那蛇的头顶处有个鼓苞裂开了几道小裂痕,正中一点寒芒星现,赫然是要长出角来。
几人心中骇然,童姥乍舌道:“我在半山住了几十年,竟不知有如此一邻居。真了不起!这便是要化蛟吗?”
“是!”
郭友答道:“上个月它还没有这般粗壮,应是吃了那两株雪莲的缘故。”
高空上劫云聚集成了一个倒悬的漏斗旋转,中间雷霆跳动,白雷闪耀,显然已是成了型。
四下的山风猛的一滞。
“轰-噼-”
一道拳头大的白雷从天降下,直劈缝隙,将其炸开。乱石飞溅中,一方洞窟呈现以来,那青蛇已被劈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溅。
“嘶-哞-”
青蛇愤怒直起身,发出一声似蛇似牛的痛苦吼叫,怒视苍天似是不屈。
上方,那劫云仍在旋动,白光又起。
“轰-”
一样的白雷,一样的大小。
青蛇纵身直起迎上白雷,那白雷似有千钧,直将它劈落在地,又炸开一道圆坑。
半晌,那蛇才爬起身,头上鼓苞脱落,一支寸许长的尖角生出,寒芒闪闪,身上大半皮鳞被撕开,零星挂在蛇身上,晃晃悠悠。
“哞-”
看它似是重伤,吼声却清亮,青蛇怒吼一声便攀着峭壁向上。郭友细细看去,才发现青蛇的肚腹下竟鼓胀着两个小肉苞。
未待青蛇爬上顶端,高天上又是一道白光闪下,耀眼的光芒将众人险些闪瞎,众人忙移开眼神。待白光尽去,众人才见那青蛇重又被劈落坑里。
“吼!”
这一次青蛇迅速起身,头上尖角已有尺许长、拇指粗,神光环绕其上。长吻处生出两条细须,身上鳞甲尽除,脊柱上毛发生长延伸至尾巴,肚腹下鼓苞裂开,两只细爪伸出插入峭壁,迅速向上攀爬。
“哇!”
众人惊叹青蛇的神异,王语嫣眼中异彩连连,道:“它化蛟了吗?”
郭友平静答道:“现在是半蛟了。”
童姥感叹道:“半蛟已是这般了不起了,难以想象它化蛟后又会是何等的神异了!姥姥我从未想过世间会有这等奇物,当真是空活了九十年!”
郭友道:“起码姥姥已是见过了,这世上还有几人能亲眼目睹蛇化蛟呢,是吧?”
童姥笑道:“你小子讲话姥姥我爱听!郭小子,那天雷还要继续劈吗?”
郭友点点头,道:“一共六道!”
众人说话间,那青蛇已爬到峭壁顶端的平地。天穹上再次绽放白光,又是一道耀目霄雷直劈下来在青蛇身上肆虐,闪亮雷光中不见其身,惟有声声痛吼传出,震动四野。
待到白光散去,那青蛇已生出四爪来,四爪细长锋利在地上划过便是一道沟,此时正昂首挺身向天长吼,罡风吹动它的两根长须摆晃着,而头上的那根尖角正在熠熠闪耀着银色的光华。
“轰-”
雷霆再次轰然飞坠落下,这一次青蛇头上尖角闪耀的银光也猛然吐露射出,无声地迎着天雷冲了上去。
“呯!”
一声炸响传出,两道光辉相撞处,银辉闪耀、白焰溅射。
“哞!”
青蛇似欣喜状大吼,旋即身体腾空而起,蜿蜒爬升,似是要撞破天穹。
劫云震动,苍穹似已震怒,雷声响动,一道水桶粗的雷柱电噬而下,在众人震骇的眼神中直撞上那上升的青蛇。
“吼-昂-”
雷光中,青蛇发出不甘的怒吼与痛叫,整个身躯被雷柱直直的撞下云端,跌落在地。雷柱不依不饶紧随其身撞下,将大地山川都撞得震动晃荡,碎石脱落,尘烟漫天,恍如天崩地裂、世界终结之时。
众人站立不稳,郭友召出灵剑与众人飞离地面,王语嫣花容失色,道:“郭家哥哥,你…你…你也要经历这些?”
阿碧也一下吓得脸色苍白,不由得拉住郭友,惊道:“生哥儿!”
郭友笑道:“放心吧!不须担忧,只要到时我离开了此界,它也就会自己消散了。”
正说着话,那边一道凄厉的吼声响起。众人望向青蛇处,便见银光乍起与雷霆碰撞,雷霆粗大,撞得银光渐渐稀薄。再过得片刻功夫,雷霆撞碎银光直冲青蛇,将它所在的地面炸得飞石乱溅,尘烟滚滚。
许久过后雷光散去,烟尘也消退,众人只见那青蛇已彻底萎靡在坑里,遍体焦黑冒着烟气,就连头上那根尖角也神光全无断了一节,此时正躺在坑里哀哀的痛哼着。
六道天雷已过,青蛇也化作青蛟,只是这方天地灵气不足,因而祂重伤之际无力疗伤,一时难以动弹。
这是一个好时机!
郭友御剑飞到青蛟上方,取出两株完整的百年雪莲递给王语嫣,道:“语嫣、阿碧,你们送它雪莲运功为祂疗伤,往后祂定会感激你们!若是可以的话,尽可能收作灵宠,待日后你们功满破界时便能助力一二了,快去吧!”
两女目露不舍,知道郭友快要离开了,纠结了片刻,终是接过雪莲转身跃下。
童姥不解道:“姥姥我不明白,你怎不收服它?”
郭友笑道:“因为我不需要它啊!”
上方的劫云仍在,雷霆仍绽,气机却是隐隐罩住他。
天地在排斥着他。
郭友向童姥躬礼道:“往后的日子,语嫣她们就有劳童姥多多照看了,郭友只行谢过!”
童姥不明所以,郭友也不解释只降到坑边放她三人下地。
雷声响起,天穹上旋涡轰鸣。
郭友对王语嫣二女道:“语嫣、阿碧,你们多保重!我与婉清先行,我在将来等着你们!”
二女已知事不可违,热泪流下,却努力露出灿烂的笑容,挥手作别。
王语嫣道:“郭郎,前路务必珍重!”
阿碧泣不成声只顾挥手,泪水流下却不愿拭擦,惟恐抬手间便不见了郭友。
郭友对木婉清道:“婉清,与她们道个别吧!日后再见不知是何时了。”
木婉清红着眼眶道:“请二位姐姐放心,妹妹会看顾好阿郎,家中爹娘便拜托姐姐尽孝了。待姐姐归家,请代妹妹向他们说一声,女儿不孝,不能侍奉二老,万请勿念!”
穹庐上雷霆已生,天地间的气机也完全锁定住郭友,耽搁不得,郭友剑诀掐出口中喝了声:“分!”
一柄血色长剑自大剑身上脱出,郭友点指前方,猛然道:“斩!”
长剑血色蓬勃,剑芒吞吐剑身已竖将起来,灿灿的剑光向着前方轰然斩下。
“刷-”
便见前方虚空裂帛一般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裂缝,边缘处闪烁着点点银色光点,长剑上血芒催动,将裂缝撕开到门户大小方停下,随着郭友剑指轻动被召回融入到大剑。
郭友向着下方二女挥挥手,道:“我会等着你们!”
说完,便催动大剑飞入那道裂缝。
裂缝之后,是一片黯寂。木婉清抱着郭友的手回头看去,见那裂缝在缓缓收拢,一抹日光自裂缝探入却又迅速消逝。
郭友道:“这里是黑暗之地,只有一些银色光点偶尔存在,至于别的我便不知了。”
剑指点动,大剑缩小成门板大小,郭友点指在额上往下一抹,一道白色雷痕出现显化成线,正缓缓向两边张开。
雷眼,开。
这便是上次修炼所得了,既能内视紫府亦能照观外界,还能发出白光射出,郭友曾试过射向山壁,结果是被射中的地方无声无息的融出一个洞,深不可及。
白光照射前方,木婉清只见光照里空无一物,偶尔会飘过一些物件,却认不出是何物码残骸,只是看着便遍体生寒、令人生怖。
两人在黑暗中也不知飞了多远,更不清楚过了多少时日。
木婉清困了便伏在郭友腿上睡下,不困时便与郭友闲聊,在这暗无天日、静谧无声的地方,她能依靠的只有郭友,若非有他陪着,怕是自己早便疯了。
郭友不敢乱飞,只认准一处直直前往。这般飞行已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某一时刻,郭友忽然察觉不对。
刚刚经过一处残骸时,似是有异物闪过。
郭友毛骨悚然,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子一下绷紧。这一变化立时被伏在他背上的木婉清察觉到,忙问道:“阿郎,可是出了变故?”
郭友佯作镇定道:“无事,你继续睡一会。”
心下惕然,已是把罡罩注入更多真元加固加厚,又分出一柄长剑巡视四周,谨防着黑暗中的那物。
木婉清重新伏下,姣好的脸庞轻轻抵着他厚实的脊背,柔声细语道:“阿郎,若真有那一刻,请让我先死去,好吗?”
郭友心底一沉,转身揽往她的细腰,沉声道:“不可妄语!我未死前,你不许再有此念头。”
木婉清吻上他的脸,道:“好!”
危机已生,局势不明,黑暗里那忽现之物究竟是什么?实力如何?前方还要多久才达彼岸?自己又是否能凭着手中之剑扭转乾坤、横扫前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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