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等诛心之言,自然引起了前院里那些僧侣的一阵骚动。
围观的香客们也开始交头接耳。
不过这些和尚的骚动在上元县差役们手握利刃的镇压下,很快就平息下来了。
了心和尚一脸悲呛,“阿弥陀佛,叶县尊,你在佛祖坐下这般大放厥词,难道就不怕佛祖怪罪吗?!”
“你在佛祖座下做出了那么丧心病狂之事,难道你就不怕佛祖怪罪?!又或是,是佛祖默许你做下此等丧心病狂之事?!”叶瑾反问道。。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叶县尊今日来我弘觉寺,目的不就是想毁了我这座千年古刹吗?!所以叶县尊不要找别的借口了,要杀便杀就是,我弘觉寺数百僧众今日就算被叶县尊屠杀殆尽,但是天日昭昭,迟早会有有志之士为我弘觉寺鸣冤昭雪的,所以叶县尊动手吧,老衲这一颗项上人头就在此处,任由叶县尊拿走便是。”
了心和尚说完,直接走下了石梯,走到了弘觉寺那些僧侣的前面,盘膝跪下,双手合十,嘴里开始念着佛经。
了然和尚也紧随其后,来到前院之后盘腿坐下,小声的念着佛经。
其他和尚纷纷盘腿坐下,开始诵佛。
一时间,大雄宝殿外佛经绕耳,连绵不绝。
叶瑾看到这一幕之后,竟然有一种自己是电影里大反派的错觉。
武侠电影里面,不都是大反派带着人去到某间寺庙,然后在杀人之前那些和尚念诵佛经从容赴死吗?!
果然。
了心和尚这一招确实牛叉。
那些围观的香客本来在叶瑾撺掇下都开始狐疑弘觉寺的做法了。
但是现在了心和尚这番坦坦荡荡的行为,却让他们更生起了同仇敌忾之心。
现在更是大声鼓噪着,质问叶瑾为何要对弘觉寺下手。
如果有有心人推动的话,这么多围观的香客一拥而上,叶瑾身边的这二三十个差役还真不一定弹压的了。
不过叶瑾脸上并没有露出任何惶急的神色。
负手走到了台阶上,看着台下念诵佛经的了心和尚笑道,“了心大师果然好手段,一招连消带打,不但让在场诸位不再质疑你弘觉寺长生殿一事,更让他们觉得本官这是为非作歹,偏要和你弘觉寺过不去。”
台阶下的了心和尚神情微微动了动,但是嘴里的佛经并没有停滞,依然轻声念诵着佛经。
这时候,已经消失了好一会儿的张狗子终于从大雄宝殿内走了出来,一脸恶心的走到叶瑾跟前,拱手小声说道,“大人,找到了。”
叶瑾神情微动,朝张狗子淡淡道,“找到了就抬过来吧,让了心大师,让在场的诸位都好好看看,他们所谓的肉身佛,到底是一个什么玩意儿。”
“是。”
张狗子朝身后招招手,就见到几个差役憋着气,抬着一大口形状怪异的大缸走了出来。
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脸上都露出了一丝诧异的神色,纷纷踮起脚尖想要看清楚这口大缸里到底装着什么玩意儿:
但是当他们看清楚大缸里装着的竟然是一个干瘦如材,但是浑身光洁如玉的老和尚的时候,都被吓了一大跳。
大缸里的这个老和尚的造型也十分怪异。
虽然双手合十,似乎是在低头念着佛经,但是他的表情十分痛苦,就像是在经历世间最惨痛的事情一样。
而他身上这会儿撒发出一股混合着香油和药材的身体腐败的烂臭味,就跟一颗臭鸡蛋里倒着香油和药汁一样,不小心闻了一口的话,估计连昨天晚上吃的夜饭都得吐了出来。
实话实说,叶瑾不是没有见过死人。
相反,死在他手里的人没有10个也有8个了。
几个月之前当他看到那些被他一把火烧死的胥吏尸体的时候,也吐的稀里哗啦的。
但是后来早就已经习惯了。
毕竟这就是一个人吃人的世界,在县衙门口的土地庙里,还挂着前任的人皮呢。
要是连几具尸体的都害怕的话,那还有什么胆气在这个世界混下去啊?!
但是叶瑾看到大缸里的这个近乎成为干尸的老和尚之后,眼皮还是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这特么也太残忍了吧?!
将一个活生生的人禁窟在这口大缸之中,一天不给吃喝,就给灌香油和药汁,甚至在大缸里塞香料,还用烈火烤制大缸。
这是肉身佛?!
这是造孽。
在来的路上,叶瑾已经幻想过这些肉身佛到底是有多么悲惨了。
但是这一刻他才知道,和现实比起来,自己的想象力算个屁啊。
所以他强忍着怒气,眼睛冰冷的看向一直盘膝坐在地上的了心和尚,冷冷问道,“了心大师,这下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了心和尚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但是依然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小声念诵着佛经。
叶瑾气极反笑,“好,好得很,事到如今了还嘴硬是吧,今日人证物证俱在,你弘觉寺做了这么残暴不仁之事,若是本官视而不见,就对不起头上这顶乌纱帽。”
旁边的张狗子大大咧咧的说道,“大人,还给这些秃驴废什么话啊,只要您一声令下,兄弟们立即抄了这个鸟寺。”
听到张狗子的话之后,台下那些和尚明显躁动了一下,念诵佛经的声音都小了许多。
更有甚者这时候已经不再念诵佛经了,而是抬头朝石梯上张望,想要看清楚大缸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
“不急,事要一件一件的做才行。”但是没想到叶瑾却没有第一时间下命令抄寺,而是将目光投向了跪在一旁已经成一摊烂泥的那个小宦官。
“此人仗着自己内侍的身份,无辜殴打我上元县差役,阻碍执法,根据《大明律》,视同谋逆,所以今日本官按律斩了你,你可有话说?!”叶瑾看着这个吓懵了的小太监冷冷说道。
小太监的嘴巴里已经没有几颗好牙齿了,满嘴血污。
听到叶瑾果然要杀他之后,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起来。
挣扎着想要起身,但是他身后的赵武仁早有防备。
狠狠一刀背拍在他的肩膀上,顿时将其拍翻在地。
叶瑾看都懒得看他一眼。
在他仗势欺人的那一刻,就该知道自己要承担什么命运。
有时候,那些权贵养的狗咬起人来,比他们的主子还要狠。
但是这些狗忘记了,他们曾经也是劳苦大众,曾经也是被人欺负的对象。
有朝一日攀附上了权贵了,就扭头朝自己的同类能牙了?!
叶瑾上辈子就经历过这种事。
某个寒门学子考入最高学府,并进入一家很不错的单位之后,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身份了,转而为那些有钱人张目。
甚至将那些寒门学子讥讽为‘小镇做题家”,认为这些寒门学子不该质疑那些高贵的戏子们。
可是他忘记了,他曾经也是低贱的“小镇做题家”啊。
现在有人给了他一块骨头,他就忘记了自己是谁了吗?!
而那些高贵的戏子们,本身就吃着山珍海味,但是依然惦记着普通人手里的窝窝头。
所以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叶瑾都十分厌恶这些权贵的狗腿子。
因为这些狗腿子咬人,不但恶心,而且才会真正的入骨三分,十分伤人。
和那些天潢贵胄相比,叶瑾的出身很卑微。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他都是被那些特权阶级和他们豢养的狗腿子嘲讽的对象。
上辈子,他被嘲讽为小镇做题家”。
不。
他甚至算不上是‘小镇做题家”,而是‘小村做题家”。
这辈子要好一些,是乡下土财主的傻儿子。。
如果不读书不考科举的话,他会在乡下过上人上人的享乐日子。
毕竟在乡下的话,土财主家的傻儿子也勉强能算得上特权阶级,带着自己家的家丁,再牵着几条凶猛的恶犬,走在乡间小道上耀武扬威,那些佃户见到之后都会腿肚子发颤。
当然了,叶瑾自然不会去做这种没品的事。
但是这里可是应天府,一块招牌落下来砸死10个人,有7个都是当官的,所以乡下土财主算个屁啊?!
特别现在是洪武年间,文官的势力远不如明朝中后期那么强大。
参加科举考试的读书人虽然也有官做,但是身份和地位要比国子监的监生都要差很多。
换句话说。
就是叶瑾不管是身份还是官职,虽然勉强能够说得过去,但是依然处于被别人鄙视的尴尬地位。
而且很多时候不是被那些权贵鄙视,而是被他们豢养的狗腿子们鄙视。
这些狗腿子们为了博得主子的欢心,为了主子投食的几块骨头,咬起曾经的同类起来,比他们的主子还要凶狠。
就比如这个齐王府的小宦官。
小小年纪就进宫当了内侍,必然有一个十分悲惨的过去。
但是在对待同样出身卑贱的赵武仁的时候,这个小宦官不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而且口出狂言,甚至还动手伤人。
这还是知道赵武仁是上元县捕快的情况下。
谁不知道上元县县令叶瑾是活阎王?!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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