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称称半夜醒来的时候,映着夜烛的残光,发现又回到了师父的袇房。
师姐云清睡在身旁,师父还是睡在她的大床上。
呵呵,师父?她算哪门子的师父。
动了动身子,身上的十三个窟窿就开始唱歌了。那种感觉,就好像每个窟窿里埋着一只海胆。
千难万难的坐起了身,再拖着一副残躯下了地。
腰是抬不直的,眼睛也模糊。模模糊糊之中,发现窗子上结了好多冰花。
伸手戳着冰花,就像病重将死的人看到窗外新萌的绿叶。
生的希望既在眼前,又很遥远。
呜呜嚎叫的风雪声透进耳朵,趴近了窗子往外一看,果然又下雪了。
今年的雪真多啊……
雪花被风笼成一团,肆虐漫舞,那么欢脱,那么具有生命力。
梅称称就披着她的小被子,踉踉跄跄的走到了门外。
风扑过来,直钻鼻子。梅称称皱着五官,张嘴抬头,咬了一片雪在口中,冰凉沁喉。
全身很快被被雪花盖满,
身上的痛楚随着寒冷,竟也一点点淡去了……
精神不是清醒的,人就迷迷糊糊的跟着感觉走。反正不想跟那个所谓的师父共处一室,去到哪里都好。
披着被子漫无目的的走啊走啊,光脚丫在路上踩出了一串脚印。
不知走了多久,看见前头有个小木屋。
然后身子一钻,蜷进了木屋内,裹着被子睡着了。
普元君和云清是被冷风吹醒的。坐起一看,屋门开着,外头又下雪了。
很快发现称称不见了。
两人披衣下床,发现一串小脚印从门口开始,往远处延伸。于是就跟着脚印找,一路找到了斋堂侧门的狗窝前。
云清:“……”
弯腰往狗窝里一看,称称正跟大黄睡在一起呢。
原本冻到吱哇乱叫的大黄正在想妈妈,突然有个丫头片子钻了进来,挨着自己就躺下了。软软的被子包围过来,大黄立马贴着梅称称卧下,身子一暖,也跟着呼呼大睡起来。
“你这!”
云清无语,回头请示师父该怎么办。
可惊讶的发现师父直戳戳的站在那里,面色悲怆。雪花粘在她的头发上,莫名生出一点孤苦伶仃的意味来。
“师父,您怎么了?”云清出声询问。
普元君见此场面,一闪之间回到了四十年前。
那也是个冬天,也是个下雪的日子,自己被后娘赶出了家门,就跟现在的称称一样,睡进了狗窝。
四十年后,情景重现。
普元君惊觉自己已经变成了那个曾经最讨厌的人,也成为了苛待孩子的后娘。
四十年前射出的一支箭,而今正中的却是自己的心头。
她面庞僵硬,血都冰凉。嘴唇动了半天才把话吐了出来,颤颤的,像是在质问自己:“是我把这孩子弄成这样的……”
师父的一双眼有些发直,云清有些吓到了,
“师父,您别难过。师妹她险伤人命,理应当罚啊。您要实在心疼,今后就多照顾她些,只是千万不要多想,不要苦着您自个儿了。”
普元君依旧站着不动,被死去的记忆狠狠拉扯着。任凭锋利的雪片割在脸上,痛心难掩,懊恼不已。
心中麻木不仁的一部分,在此夜一点而醒。
云清把称称从狗窝里拖了出来,被子已经脏了,就留给了大黄。
淋着漫天风雪把她抱回房中,趁着她迷迷瞪瞪,又喂了一回药。再度安置躺下,普元君第一次睡在了这孩子身旁。
伸了伸手,想学着四师妹搂灵儿的模样去搂搂她,
可还是缩回了手,发现自己根本就做不到。
转过天来,明雪映窗。
四绝君在窗前教灵儿读书练字,逐字逐句的解,手把手的教。
“冬日天寒,适合静坐修学,灵儿的性子也需要用书本浸一浸,养一养了,那么这段时间就不教你武艺了。”
小灵儿捏着毛笔,长睫毛在书页上眨了眨,口音猾狭的说道:“师父是怕我学的更厉害了,就更能闯祸了。”
四绝君笑道:“既然知道自己是个闯祸精,那就乖乖修身养性。”
灵儿指着经书里的一行:“师父,这句话我不是很认可。男清女浊,男动女静。这也太性别歧视了,难道我们就比男人浑浊腌臜?好动的女子也是大把呀!”
四绝君解答道:“此浊非彼浊,乃是包容承载的意思。正如坤卦,坤者地也,厚德载物。还有阴柔,细腻,忍耐的意思。而书中的男女之分,是指阴阳两种能量罢了。”
灵儿有点明白了:“那也就是说,男人也可能是阴性能量,女人也可能是阳性能量。”
四绝君点头:“没错。正如每个人都有阴阳两面,只看比例的不同,也会随时变化。”
灵儿突然想起了梅称称:“称称就是这样,从前过于阴柔,所以总受欺负。而今突然阳刚了,就连大师伯也要顶撞。”
一提起那孩子,四绝君心里也不是滋味,
不禁出声叹道:“她们师徒二人性格相悖,并不合拍。再这样针尖对麦芒的相处下去,恐怕称称有夭折之患啊。”
话说到这,门吱咛一声被推开了。
慧觉道长带着一身风雪过来了,“老道也是这么认为,再叫称称养在普元房内,铁定要嗝屁玩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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