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静极了。
她的笑始终柔柔的,纤手轻巧,要来脱下他的披氅,幽香弥漫着空气中,呼吸间人要醉了一般。
他神情冷冽,心跳紊乱,并不看她,却抬手用力握住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
她柔顺得像一只猫,抬起白净小脸,眸如点漆,声音轻柔蛊惑:“王爷?”
朱长琮的坚持轰然溃散,一把带她入怀,紧紧的搂着,似乎要将她嵌入骨髓。
什么江山?什么大业?什么身份地位?统统都已不存在!
他从未有过得放松,人似在云中漂浮,脸颊蹭着她柔软的秀发。
烛光跳跃、忽闪,一颗心,上天入地,狠狠的揪过之后,他缓缓从鼻息中舒出一口气,松开了手臂。
她却没有什么反应,仍是浅浅笑着,拉他坐在床边,服侍他脱靴、洗漱、更衣……他任由她伺候着,最终并排躺在床上。
他侧着头,深不见底的黑眸内,流光涌动,目光专注地停留在她的脸上,深深探究着,她忽然伸出手,在他眉心处轻轻抚动。
他有蹙眉的习惯,眉间总像锁着万千事。
那根白皙纤长的手指凉凉的,像一片羽毛,让他更加的恍惚,这时她却娇媚一笑,红唇轻启,轻轻吻了他一下,那样软,那样温暖。
朱长琮的呼吸热切而滚烫,仍在强迫着自己压抑着什么,渐渐的,他不受控制的一点点贴近她,伸手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直直锁在怀里,攫住了她的双唇,没有在嘴唇之间辗转厮摩,便直接的深深的吻进去。
天光大亮,室内亮堂堂的,桌上的烛火早已燃尽。
朱长琮猛然睁开双眼,他睡眠一向不好,成宿难眠,常常在黑漆漆的夜晚睁眼到天亮。
昨夜他却睡的极沉,外头的阳光颇耀眼,他转头看到一个少女粉嫩的面庞贴着自己胸膛,还在沉沉的睡着,她的一双睫毛像停泊的蝴蝶,随着呼吸,翩翩欲飞,她长发像绸缎一样披在床上,鼻息间都是她的幽香,沁人心脾。
他不知不觉伸出手去抚摸她的面颊,手指所触的地方,像凝脂般光滑。
她在睡梦中眉心皱起,醒来后看清是他,立刻娇柔一笑。
有人的脚步声响起,随之周伯的声音传来:“王爷,有要事禀报。”
朱长琮的手缩回,眼中闪过一丝凌厉,蹙眉起身,女子马上替他更衣,送他出门。
室外空气清新,花朵上凝着露珠,之前他从不关注这些。
周伯面无表情,垂手跟在他身后。
一个老嬷嬷快步进屋,又很快出来,对周伯点了点头。
朱长琮余光看清他们的举动,冷哼一声,一言不发大步走出院子。
周伯跟着他,道:“汗丹氏的骑兵已出发讨伐安息。”
“嗯。”他嗓音低沉。
“在天琅山又探查到一个矿址。”
“嗯。”他仿佛没听到,步伐很快。
“王爷!”周伯拦在他面前,沉声道:“王爷,后天,波斯使团就要出发了。“
朱长琮脸色倏然铁青,咬牙道:“本王知道你想什么?你当我是什么人?”
他一甩袖袍朝自己院中走去。
周伯立在原地,望着他萧索的背影,摇头叹了一口气,虽然那女子的守宫砂还在,但容王爷在她院中睡了一夜,万一……
周伯不再多想,快步走到别院中,叫来这院中的嬷嬷,悄声安排下去。
一片草原上,羊群在悠闲吃草,太阳升在半空中,远处隐隐约约出现一线黑灰色。
那是汗丹氏的骑兵,笙旗在风中飘扬,轰隆隆的蹄声惊扰了羊群。
许小舟和木剌夷骑着大马,冲锋在前。
后面一匹白色马背上是一身红色战衣,英姿飒爽的娜仁,她的脸颊因为奔波而潮红,双眼清亮,虽是去打仗,她却始终笑意盈盈的。
木剌夷回过头,冲妹妹喊:“娜仁,待会儿你跟着大家就行,不要往前冲。”
娜仁双腿一夹,催促马儿,赶上了他们,脆声道:“哥哥又小看人!“说着一 马当先向前方的帐篷冲去。
西域各国逐水草而生,他们寻了一上午,找到安息的据点所在,来势汹汹,无数草芒被风吹得连绵起伏,就像是沙漠里的沙丘被风吹得翻滚一般。
这是许小舟第一次真正打仗,跟着汗丹氏的骑兵踏上了这块寻常的草域。
厮杀声忽然而起,汗丹氏的铁骑果然英勇,安息就像被黑压压的蚂蚁围住的谷粒。
许小舟像一名真正的汗丹氏勇士一样,用大大的砍刀纵横厮杀,志在必得,要将这个曾经偷袭汗丹氏家园的部落彻底踏平。
无数支冷箭忽然从高高的草坡地里射来,许小舟刚打掉一只,就听见身后木剌夷怒吼一声:“小心!“
接着他人就被木剌夷扑在地上。
“噗!“
什么东西没入身体,没入血肉之中。
许小舟快速转过身,木剌夷跪在地上,他的胸膛上插着一只铁箭,嘴角渗着血,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直勾勾望着他:”快走,带我妹妹走。“
“哥哥!“娜仁边击落着飞箭边移动过来。
木剌夷却在此时站了起来,双手拉着他们的胳膊,用力往前推了一把:“哲术,带娜仁走——“
说完大吼一声,挥动着大刀,迎着箭雨而去,他打掉无数只箭,中了无数只箭。
随行来的汗丹氏勇士一个个倒下,娜仁哭喊着、挣扎着要去救哥哥出来,要去打败那些看不见的,放冷箭的敌人。
“走了!走了——“许小舟朝她大喊,拖着她上了马,逃出了那片血肉飞溅的草地。
奔出很远,许小舟往回看,木剌夷魁梧的身躯,像座山一般轰然倒下。
娜仁的嗓音嘶哑,仍在呼喊着哥哥,许小舟一只手环着她,愤声道:“娜仁!你放心,我哲术定会为你哥哥报仇!“
……
“哲术,往后我们同生共死,肝胆相照,你是我木剌夷的兄弟!”
昨日,许小舟与他还饮酒谈笑,今日他就用他的血,换了许小舟一命!
来讨伐安息的路上,他还教许小舟如何搭弓射箭快,如何在马背上作战,休息时,两人坐在草地上,木剌夷拍拍他的肩膀道:“难得我们如此投缘,怪不得我那妹妹这般喜欢你,哈哈哈,待我们打完这一仗,回去痛饮三天!“
汗丹氏的大单于有三个大阏氏,却只得木剌夷和娜仁两子。
大单于特格尔年迈,汗丹氏实际的领导者就是木剌夷,木剌夷又是西域数一数二的悍将,他的死,让汗丹氏受到重创。
是夜,朱长琮坐在案前,修长手指捏着毛笔,正写着什么,寂静的屋内忽然传来一声娇柔声音:“王爷——”
他一抬头,看到地上跪着一个女子,这么凉的夜里仅穿着一层薄纱,姣好的身材若隐若现,“奴婢红烟伺候王爷就寝。”
朱长琮怒气被引爆,手一扫岸上的纸砚书笺落在地上,摄人的气息让地上的女子身体一抖,跌坐在地上。
“滚出去!”
一声厉喝,女子连忙起身,跌跌撞撞退下。
朱长琮坐在榻上,双手撑着膝盖处,坐了许久,这才起身。
一踏进那间院子,他的一颗心就轻柔下来,踱到屋内,他一个眼神,女侍们就急急掩门而去。
桌上铺着宣纸,她也在写字。
笔墨如流,字迹娟秀有力,不是一日之功所能成的,朱长琮握着她的手,在心中道:“碧云,你之前是怎样一个妙人?”
心有所思,他拿起笔,在纸上写下“碧云”二字。行云流水,如蛟龙飞天,笔势雄奇。
她拿在手中,道:“王爷所写有黄庭坚神韵,多谢王爷赐字。“
郑宝儿虽没了记忆和自己的心智,但这技艺、习惯却仍是不减,她将那张纸叠起来,珍而重之的放在袖中。
朱长琮瞧着她的动作,眉眼弯了弯,抿嘴轻笑。
他坐下来,看她垂眸泡茶,投茶、注水、出汤、斟茶,一气呵成,玉指翻飞,面目清淡温和,身形端庄。
那样轻柔平顺的侍着茶,仿佛一幅烟雨江南的画。
他不禁沉浸其中。
第二日,当他从院中走出,穿过小径,背影要融进假山之后时,周伯长长叹息一声,问身边的嬷嬷:“昨日王爷又宿在这里?”
“可不是么?这已是第二回了,从没见王爷这样过,红烟过去时,王爷还发了好大一通脾气……”
良久,周伯淡淡道:“由着他吧,反正,明日这姑娘就该被送走了。”
朱长琮路过一处鲜花丛处,见淡蓝色花朵开的正好,对远远跟着的侍从道:“采些花,送到悠心苑。”
“是!”
“轰!”一声巨响从天琅山的方向传来,地面似乎都颤动了。
朱长琮脸色大变,道:“备马!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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