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似乎只在那么一瞬间,路小堇眼前便一片血红。
人的血是很多的。
在江意浓血管被炸开的瞬间,便是路小堇离得不算太近,也被溅了一脸的血。
而后,江意浓就倒下了。
“小师妹!”
不知道是因为这一幕过于血腥,还是因为倒下的人是江意浓,路小堇只觉得头晕目眩,在那一刻,她心头的某根弦断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江意浓跟前的,她只知道,看着面前被炸得没有一处好肉的血架子,她的手一直在抖。
她想扶起江意浓。
却无从下手。
好疼啊——
便只是看着,她都觉得好疼。
路小堇最终没扶起她,只是抖着手,掐住了江意浓的脖子。
你掐过没有皮的脖子吗?
入手的柔软和黏腻,有着让人无法形容的生理恶心和恐惧。
同为人的恶心。
“你看到了什么?”
说出来。
然后,她送她去死。
结束一切痛苦。
路小堇勉强保持着冷静,重复问了一遍:
“小师妹,你看到了什么?”
江意浓说看到的时候,她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
她看到的,是她。
至少,是与她相关的事情。
“我看到了……你……”
那日,在南州君家地下室,江意浓也在。
她看见了路小堇。
却又不止是看到了路小堇。
她看到了路小堇降生的真相。
看到了这个世界的真相。
也看到了路小堇命定的结局。
“阿瑾,我该怎么办……”
不该如此的啊。
不能如此的啊。
江意浓眼角又滑落一滴血泪,她伸出手,想要触碰路小堇。
可手伸到半空,又垂了下去。
断了气。
在她断气的那一刻,路小堇精神逐渐濒临崩溃,比神迹折磨还要痛苦千万倍,好半晌无法呼吸。
不是身体上的痛苦。
是心在痛。
是因为无法接受江意浓死去,便是知道死亡回溯能救她,也无法抑制的那种痛苦。
这时,一只大癞蛤蟆爪子轻轻点了点她的脑袋:
“小新娘,冷静下来,你知道的,你能改变这一切。”
路小堇摁着生疼的心口,抹了一把脸。
脸上全是冰凉的泪。
她大口喘了好几口气,窒息绞痛的心口,才勉强能呼吸了。
路小堇很平静。
至少面上看起来,她是平静的。
可她死死抓着江意浓血手的手,却显示出她并非表面上那么平静。
“她为什么会死?”路小堇平静开口,“神迹刚才说,她换走了我的命格,她分明能触碰到神迹,也就是能够吞噬神迹,那她为什么会死?”
路小堇是残缺的纯净之体。
而换走了她命格的江意浓,也是残缺的纯净之体。
她能吞噬神迹,江意浓也应该可以。
为什么江意浓会死?
是因为孑孤没有出手吗?
“小新娘,错了。”
“什么?”
“命格是命格,纯净之体是纯净之体,她便是换走了你全部的命格,她也永远无法成为纯净之体,她只是拥有了你身上的一些力量。”
江意浓拿走了路小堇的净化之力。
所谓灵气,所谓魔气,在她体内,都会化作最干净的气。
她是修仙界唯一真正的修行者。
便是不在修仙界,她也能修行。
可,也仅是如此了。
“这世上,只有纯净之体能够吞噬。”
能吞噬的人,永远只有路小堇。
其他人,就算是拿走她命格的江意浓,一旦吞噬,下场也只能是变成一摊肉泥。
路小堇面上愈发平静,她看向孑孤:
“你之前说,有人夺走了我的东西,指的是江意浓吗?”
“是。”
孑孤初见她时就说过,若不夺回她自己的东西,她的成神之路将会十分痛苦。
这一点,路小堇已经亲身感悟过了。
没有净化之力,她确实无比痛苦。
可问题是,孑孤当时还说过这样一句话:
“你会知道的,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为什么还不到时候?
明明孑孤知道江意浓的存在,知道净化之力的存在,为什么不愿意告诉她?
是因为夺回命格会有危险吗?
“孑孤,我要怎么做,才能夺回我的命格?”
孑孤:“挖出她的灵根吃掉。”
果然如此。
难怪原文中,原主一直执拗地想要挖江意浓的灵根。
那么问题来了。
挖出江意浓的灵根,这事儿危险吗?
显然不。
只要她想,那就可以挖出。
那么,孑孤为什么要瞒着她?
祂是不想让她夺回净化么?
为什么?
难不成,孑孤其实是希望她失控的?
路小堇心底发寒。
“小新娘,她死了,你要试一下拿回你的净化之力吗?”孑孤温柔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落在路小堇耳中,却如厉鬼之声,“吾可以帮你。”
“不用。”
路小堇摇头,视线落在一旁想要溜走,却不敢动弹的金球神迹上。
她果断抽出匕首,割破自己的掌心,沾上血后,狠狠朝金球神迹捅了过去。
金球神迹说过,祂将是她最后的机会。
这应该是真的。
可她不想放金球神迹自由。
所以,她得杀了祂!
金球神迹看似是流动的。
但路小堇这一刀,却像是插进了实体。
“啊——!”
金球神迹痛得颤抖,顷刻间化成了一摊,却又很快恢复,拼命逃窜。
路小堇的血,能将金球神迹从神界和人间的边界处带到人间,同样也能杀死金球神迹。
但金球神迹却没死。
“祂为什么没死?”路小堇问。
孑孤:“因为祂被献祭了太多人。”
神迹不是说活就活的。
祂需要献祭。
鲛人之泪被困在秘境之中,没有献祭,所以无法活过来。
但金球神迹不是。
祂从被木槿国带出来后,就一直不断地接受信仰,接受献祭。
数不清的人命,唤醒了祂。
而这些人的命,成了祂的命。
神迹会死。
但得在消耗完了这无数条命后。
“我明白了。”
路小堇背上箭囊,抹上血,开始击杀。
一支。
两支。
…
直到路小堇将储物袋里的箭囊全都射空,神迹依旧还活着。
千年来,是无数条人命。
是无数寂静无声的死亡。
路小堇垂下酸痛的手,脖子落下一颗又一颗豆大的汗珠。
“孑孤,金球说祂是我最后的一次机会,是什么意思?”
路小堇抹掉脖子后,倒在地上,问出了最想问的话。
她在赌。
赌只要她死得足够快,孑孤就救不了她,也困不住她。
可孑孤没救她,只是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温柔地叹了一口气:
“小新娘,你何苦如此?”
“吾说过,吾绝对不会伤害你。”
“你为什么从来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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