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烟火,盛世繁华。”
萧七郎喃喃道。
傅老先生冷笑:“你也知道盛世繁华,那你可知,这盛世繁华是怎么得来的?”
萧七郎默默点点头,就是因为太知道了。
“哦?那你说给老夫听听。”
虽然不情不愿,萧七郎还是开口了:“是因为当今皇上开明贤能,勤政爱民,武将镇守边关,保家卫国,文官廉洁清明,励精图治。”
傅老先生默然看了他许久,才淡淡道:“原来你也知道啊,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一身武功,还有悟性,入伍则建功立业指日可待,从文可入朝为官,辅佐皇上。”
萧七郎只觉得胸中苦涩难耐,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他难道就愿意做个小富即安的商贩天涯沦落吗?
明月教赵二郎“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却从不跟他提这些话,只是一味的跟他说要走遍天下,为什么?
傅老先生见他只顾低头不语,也恼了,索性拿起一本书看起来,不再理他。
萧七郎也默默无声地跟着随手拿起一本,也看起来。
傅老先生一看他的书,差点气笑了:“手不释卷,你一上岸,书都放箱笼里了?这本书是你能看得懂的吗?”
他伸手打开身后的一个柜子,取出一本书来放在桌上:“看这本。”
萧七郎非常听话地放下手中那本,拿起他给的那本,一看,叫什么《雪斋夜话》,便安静地翻开看起来。
过了许久,傅老先生看他一页一页看得认真,忍不住道:“好看吗?”
萧七郎认认真真地答:“好看。”
傅老先生差点都信了。
“你看得懂?”
萧七郎点点头,抬头见傅老先生一脸怀疑,他也有点不太自信了:“那,不就是说些做人的道理的吗?”
难道里面还有更深的意思?那他得再好好揣摩揣摩。
“所以,这样的书你觉得好看?”
他这本书送给哪个哪个愁好吗?
萧七郎点点头,看傅老先生还一脸不信的样子,解释道:“从来没有人跟我说过这些道理。”
当然明月也有跟他说过。
但明月的目的性太强了,都是想让他知道前朝不好,现在的魏朝很好,他父亲不好,当今皇上很好,唯恐他去造反,或者复仇。
傅老先生听了一怔,猛地一拍桌子:“竖子,不堪为人父也!”
当朝太傅,写了《雪斋夜话》教书育人的太傅,他,对子骂父!
太失礼了!
幸好坐在他面前的是还没学过礼的萧七郎。
幸好明月三天两头失礼,让萧七郎习以为常了。
骂完,傅老先生还意犹未尽,但也意识到自己失礼,只能拎起茶壶给自己倒茶压火。
他气得手都在抖,茶水没对准茶杯,洒到案上来了。
萧七郎眼疾手快,赶紧拿起桌子下的抹布,反水擦了,又给傅老先生倒了满满的一杯。
傅老先生叹气:“七郎,以后给人倒茶,只能倒七分满,这是一种礼节。”
“好。”萧七郎应得很认真。
傅老先生:……
更气了怎么办?
此后,师生二人便没再交流,各自看书了。
两个时辰后,天已经全黑了。
马车进了城,又走了许久,才看到远远的一高门大户,大门上门灯朗挂,两边仆从双手提灯,照得门前一片亮如白昼,中有一个中年男子率一群中青少男丁在等待。
目力极好的萧七郎,远远就看到了门匾上的三个大字——太傅府。
马车慢慢靠近,终于在大门前停下。
萧七郎搀扶着傅老先生下了马车,等着的人迎上来向傅老先生见礼:
“父亲”
“祖父!”
……
傅老先生一摆手:“好了好了,都进去吧,太晚了,回你们院里吧。”
众人齐声应是。
傅老先生又对一个一身儒雅文士打扮的中年男子道:“这是我新收的小弟子,唤七郎,后车上那两个女眷,你让徐氏在后院里给她们收拾一个小院住下。明天再给你们正式见面。”
萧七郎急眼了:“傅老先生,不是说好了我们送您老到了就走的吗?”
还有,他什么时候成了他的小弟子了?他们把月儿送到后院去,他呢……
中年男子看了萧七郎一眼,应声道:“是。”
转身走了。
傅老先生怫然道:“没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吗?这个时让你们去外面找客栈?我傅府有这么不讲究吗?”
萧七郎:……虽然,但是……
“那,我去找我娘子去。”
傅老先生怒了:“七郎,她是你娘子,不是你娘!跟我来!”
拂袖就走。
萧七郎:……
他也很生气,他也想拂袖离开,可是,原本跟在他们后面的马车,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
他的明月,估计已经进了人家后院了。
萧七郎就很气,又很担心,然而,他又无法对这个除了明月外对他最好的一位长者做什么,他就干脆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想要不干脆等会儿他再进后院把明月带走拉倒。
傅老先生走了几步,见他未动,回头看到他倔强的站在原地不动,只气得吹胡子瞪眼:“走啊,你娘子舟车劳顿一个月了,你都不想让她好好睡个觉吗?”
勤伯也前来笑劝:“七郎啊,这大户人家,女眷都是住后院的,你是男子,暂时不能进后院。放心吧,大夫人最是妥帖不过的人,必定把两位小娘子安排得妥妥当当的,吃得好,睡得好。你现在出去找客栈,诸多不便不说,只怕客栈门都关了,莫非七郎想让你娘子睡在大街上?”
萧七郎当然不想。
最终,他不得不跟上了傅老先生。
执灯仆从在前面引路,勤伯则在后面低声吩咐什么。
萧七郎跟着傅老先生顺着抄手游廊走了一会,就进了一间屋子。
一进门,便是满眼的书——这是傅老先生的书房了。
进了书房,傅老先生就在案前的一把大师椅上悠悠坐下,才淡淡地问:“怎么,我一个太傅,天天教你识字读书,捉手教你写字,还不配做你的老师吗?”
萧七郎想起和他一个月的朝夕相处,他一个太傅对自己的细心指导,心里一哽,一咬牙,跪倒在地,又是一串响头,却一声不吭。
意思是死不认师?
傅老先生了然一笑:“是不敢拜吗?怕连累为师是吗?萧七郎,你跟你父亲萧熤可一点都不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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