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拜天地!”
楚轻盈的红盖头盖回了头上,先转过去,弯腰拜下去。
她身侧的谢疏鹤动作迟缓了一些,第二声“二拜高堂”传来时,拖着病体的他挺了挺肩背。
紧接着是夫妻对拜,谢疏鹤人是转过去对着楚轻盈了,只是迟迟没有拜下去。
宾客们都在因为“楚四小姐发了疯,首辅迫不得已牺牲自己而安抚她”,扼腕,楚轻盈听到的却是谢疏鹤重复了一遍刚刚在院子里的问话,“人人都知道我病入膏肓,药石无医,寿命满打满算不过两年,嫁给了我,我无法尽夫君的义务,不能照顾你护着你,更无法给你一儿半女……”
楚轻盈打断谢疏鹤,“再不拜,你的同僚还有那些贵妇长辈们,怕是都要冲上来救你了。”
他处罚了谢昭川和杜婉兮,就是在护着她了,不顾那是他的儿子,也不怕皇上和贵妃的问责。
前世他没这么做,甚至连露面都没有,那是因为她顺利和假冒的新郎完成了成婚仪式。
今晚她闹这么大,就是为了惊动谢疏鹤,要嫁给谢疏鹤。
她压根就没考虑脑子里那道莫名其妙的声音的建议,跟三皇子私奔。
谢疏鹤看了看几个贵妇狂热的眼神,又扫了一眼脸色难看的三皇子,他和对面的楚轻盈一起弯下了腰。
谢疏鹤的右手掌心贴到左手手背上时,触碰到左手腕上的佛珠,他手指蜷起,攥了又攥上面的几颗佛珠,极为克制,才没让佛珠崩断。
刚刚他在院子里静默地看着楚轻盈闹翻婚礼,拎刀砍人,与三皇子跨出大堂时,他以为楚轻盈不嫁谢昭川,那也会嫁给三皇子。
却没想到,她选择了他。
“礼成,送入洞房!”
随着最后一声高呼,在场的人还在发愣。
疯了,楚将军的女儿受了刺激发疯,但首辅是怎么了!
“等等!”三皇子拦住楚轻盈的去路。
谢疏鹤握着红色绸布的一端,碧绿的眸里划过一道波纹,看到楚轻盈停住了脚步,他也站住了。
“四姑娘,本殿等你,若本殿的皇子妃不是你,本殿便一直不娶,日后你要改嫁了,本殿随时迎你,本殿的承诺此生都会作数。”
官员们竖起了耳朵,三皇子也太痴情了,而且他竟然在挑衅首辅,言外之意不就是首辅命不久矣了吗?
谢疏鹤低垂的目光落在楚轻盈的嫁衣花纹上,金线浸染了鲜血,不知道皇家人的鲜血,跟府里护卫的鲜血气味是不是一样的?
“三皇子是有情有义之人,只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我一直当三皇子是兄长,跟其他皇子们一样。”楚轻盈在盖头下,淡淡地勾唇,靠近一步握住了谢疏鹤的手。
谢疏鹤的手指修长骨感,只是冰冷又僵硬,被楚轻盈温热柔软的手抓住时,他挣了挣。
不愿她沾了寒。
楚轻盈的手指却插入了他的手指缝里,锁住,与他十指相扣。
谢疏鹤整个心尖都是剧烈一颤,看到宾客们都在盯着,他抿了抿薄唇,原本紧绷的下颌线展开了,眉目疏朗。
他若是表现出一副不情不愿,厌恶楚轻盈的样子来,那么楚轻盈将会沦为被笑话羞辱的小丑。
旁人对楚轻盈态度如何,取决于他如何待楚轻盈。
楚轻盈不知道谢疏鹤丰富的内心戏,只感觉一道不重却有些强势的力道拖着她,与谢疏鹤衣衫相贴。
楚轻盈的肩靠在了谢疏鹤的胳膊上,她对三皇子,也对在场的人接着说道:“感谢今晚诸位大人们的捧场,我知你们都很挂念我家夫君的身体,大人们且放心,我家夫君正值壮年,身强体健,必会与我白头偕老,儿孙满堂。”
“或许不出一年,各位大人就要来我参加我们儿子的百天宴了。”
这是真的啊,她和谢疏鹤的儿子已经在她肚子里了呢,不要一年,九个月后就呱呱落地了。
三皇子算盘打得挺好,他那根本不是痴情非她不娶,分明是他有龙阳之好,用她当挡箭牌。
她当众拒绝了三皇子,谢疏鹤能长命百岁,她不会守寡,改嫁他人。
三皇子嗤笑了一声,楚轻盈果然是疯了,这不,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官员们跟三皇子想得一样,谢疏鹤会长命百岁?
那他们还能长生不老呢。
不过他们不敢像三皇子那样笑,面上点头哈腰,恭敬地附和着,“是是是,祝首辅大人和夫人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首辅和楚四小姐进入角色可真快,看首辅那姿态,已经把人当夫人护上了,而楚轻盈这就开始拿出首辅夫人的架势了。
谢疏鹤携着楚轻盈离开,在场的人看着新郎和新娘的背影。
谢疏鹤脱掉了披风,穿着蓝色外袍,背后的一只仙鹤凌空飞起。
而楚轻盈一身红色嫁衣,蓝色的霞帔上缀满了明珠,熠熠生辉,那后背上用金线绣着的展翅欲飞的凤凰。
在她和谢疏鹤的背影走在一处时,仙鹤和凤凰相得益彰,给人一种极大的冲击和震撼感。
直到两人的背影不见,在场的人纷纷回过神,但并没有从今晚的冲击中缓过来,实在想不明白是如何发展到这种地步的。
渣男逃婚,新娘当场改嫁渣男的养父,今晚这是要把刺激贯彻到底了啊!
这一件件的,堪称惊世骇俗,就算接下来发生了“首辅他突然好起来,跟儿媳妇,不,跟小他整整十岁的嫩妻圆房了,还一夜叫七次水直至天亮”这种事,他们都见怪不怪了。
宾客们本着这样的心思,想去闹洞房听墙角,结果当然被护卫拦住。
谢疏鹤那糟糕到随时都会昏迷的身体,支撑着过来,并顺利完成拜堂仪式,已经很难得了,他是不可能陪宾客了。
回到漪澜院,谢疏鹤刚迈进寝卧的门,身躯便是一晃。
楚轻盈眼疾手快,伸出胳膊架住谢疏鹤,另一手掀掉头上的红盖头,带着谢疏鹤到了床榻上。
谢疏鹤挣扎着要起身。
楚轻盈阻止了他,给他脱鞋子,宽衣,“夫君不用勉强自己跟我圆房,我不在意,药喝过了吗?”
这是谢疏鹤的院子,今晚原本是她和谢昭川的婚礼,婚房自然在谢昭川院子里。
谢疏鹤的寝卧布置得很简单,只有床和两个衣柜。
床榻用品以雅致为主,且单薄,屋内甚至没有生炭,没有一丝暖意。
谢疏鹤厌世,这过得真是等死的日子。
“今晚的喝过了。”谢疏鹤不在意自己的身体,执意起身,俊美端方的脸在烛火中依然泛着苍白,低低道:“你在这里睡,我去厢房。”
他夜间总会因为病痛而辗转反侧,咳血声不断,楚轻盈若是跟他睡在一处,必定是无法安眠的。
而且,他比楚轻盈大了十岁,楚轻盈在他眼里是个小姑娘。
他一个将死之人,还是不要毁了小姑娘的清白了。
“你既然跟我拜堂成亲了,便是与我做了夫妻,此刻为什么这般不情愿?”楚轻盈到死才知道谢疏鹤喜欢她。
这份爱有多深,才让那样清冷自持的谪仙,化作狠辣疯狂的复仇者?
只是现在,她不知道谢疏鹤是什么时候喜欢上自己的,现在这个时间有没有喜欢上她。
如今她改变了话本里的剧情,谢疏鹤还会不会如原话本里那样喜欢上她?
“你想要嫁给我,你想要的,我都会达成。”谢疏鹤被楚轻盈三下五除二脱得只剩下里衣了,衣襟敞开,露出大片的胸膛肌理,在暗色的床榻上透着清绝的诱惑。
他注意到后拉起被子先遮住了,衣不蔽体,只得躺着,圈紧了腕上佛珠,不知是不是在病中,嗓音晦涩沙哑,“你喜欢的是我那逆子,你们订过亲,现在你嫁给了我,是出于报复我那逆子的心理。”
做不成谢昭川的新娘,就做谢昭川的新娘,怕是今晚在场的人对于楚轻盈当场给他的行为,都是这么认为的。
谢疏鹤倒是不介意楚轻盈往后以继母的身份,跟谢昭川背德,给自己戴绿帽子。
他什么都看淡,包括死,他活不久了,世间一切都无所谓。
唯有一点,唯有一人是例外。
他不想让她因为报复谢昭川,而毁了她自己,所以在拜堂之前他再三提醒楚轻盈。
“我嫁给你,不是要报复谢昭川,怪我以前太年轻,今晚我得感谢谢昭川逃婚,否则我若是嫁给了他,后半辈子才是真的毁了。”楚轻盈总不能说她不喜欢谢昭川吧?
她喜欢,话本里的作者设定她喜欢的。
她作为被创作出来的一段文字,没有自己的意识和灵魂,在话本里的命运全都由作者掌控着,自己无法支配。
她的家世,容貌,才华,甚至一身高强的武艺,喜欢谁等等,那都是话本作者设定的。
但在前世,谢昭川需要她生一个儿子时,她的自我意识觉醒了。
她脱离了话本作者的安排、控制,她抗争既定的命运,找谢疏鹤借了种。
只是可惜的是,她虽然觉醒了,却因为太晚,已经来不及力挽狂澜,最终还是走上了话本作者安排的命运,惨死。
楚轻盈回忆着种种,心里想得是她的设定是喜欢谢昭川,那么谢疏鹤喜欢她,也是作者的设定吧?
谢疏鹤要是觉醒了,正如她脱离了作者的设定,不喜欢谢昭川一样,谢疏鹤还会不会喜欢她?
尤其还是在自己改变剧情的情况下。
不过楚轻盈没纠结那么多,爱与不爱的,顺其自然。
大概是因为上天都觉得她太惨了,所以给了她再活一次的机会,既如此,她一定要抓住了,让厌世又病入膏肓的谢疏鹤活下来,杀仇人救满族。
还有,楚轻盈抚了抚肚子,生下谢允安,抚育他长大成人。
“好。”谢疏鹤应了一声。
他身患重病,不能行人事,也没多久的活头了,楚轻盈这样的姑娘嫁给他,太委屈了。
既然他已经娶了人,就会在自己活着的时间里尽最大所能当好一个夫君,不做他想。
楚轻盈摸到谢疏鹤的墨发微湿,便让自己的婢女傲夏拿了帕子来。
她给谢疏鹤擦墨发上的雪水,自然想到了前世谢疏鹤满头青丝一瞬成雪,又剃度出家,嗑药,筹谋数年杀了她的所有仇人。
楚轻盈心里依然深深震撼,吩咐傲夏去端热水来,“夫君往后都要爱惜自己的身体,像这样的天气最好在屋里养着,非要出去,也要多穿一些衣物,撑着伞,不能在冷风寒雪中久站。”
“不用,你不要服侍我。”谢疏鹤被楚轻盈声声夫君喊得不自在,轻轻握住楚轻盈的胳膊,看到傲夏端来热水,应该是要给他洗漱。
他抿了抿薄唇,嗓音是克制清冷的,“我去大堂前,就沐浴过了。”
他不仅梳洗了,穿得衣服还熏了香。
官员们,会在进宫面圣时沐浴更衣焚香,那是相当重视虔诚的,他见皇上时可不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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