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由才进了许府,侍女绿柳赶紧迎了上来,一脸惊喜地喊了句,“公子回来了!”
还不待许由开口,绿柳羞红了脸,一扭头赶紧往里跑,
许由愣了一下,这府中怎么怪怪的。平日里见着侍女,也没这个样子。他没敢多想,只想赶紧找到玉瑶。过去两个月,战事吃紧,他怕她担心,又怕她单独跑出去冒险送命,所以将她拘在许府,交待了影卫万不可让她单独出门,战事的事更是一律不准往留山传。
正往里走,府中花厅传来了老夫人朗朗的笑声。他躲在树后面悄悄看了过去,玉瑶不知和老夫人讲了个什么笑话,一群侍女围着她俩,都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再看玉瑶,大概与脑海中的形象相差太远,许由盯着人群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认出她来,不由得苦笑一声。这张脸,尚比身边的侍女略逊上几分。府中侍女大多是许府老人,跟了老夫人若干年,个个精明的很。她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是如何在这莺莺燕燕的府中熬过两月的。
他暗暗捏了把汗,走上前去。
一个侍女眼尖,喊了声,“少主回来了!”
其他侍女都惊喜无比,偏偏个个见了他都羞红着脸低下了头。
玉瑶看着许由,五味杂陈,神色中有一丝复杂掠过。偏偏她这张圆润的脸,极具欺骗性,十分的喜怒哀乐透过这张脸,也只能显出一两分。不像她的真容,不过一分的悲伤,可看着已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令人心疼不已。
许由看她神色自若,波澜不惊,只好先拜见老夫人。
许老夫人拉过他,“由儿啊,你总算回来了!你把葭雪扔在府中就走了,也亏得这孩子心眼儿实在!”
许由看了一眼玉瑶,陪着笑回道,“是孙儿疏忽了,有奶奶照顾她,孙儿自然可以放心!”
许老夫人回道,“咱许氏商贾之家,娶妻不问门第,只要人品好就行。葭雪这孩子,别看样貌普通,可老实懂事,能吃苦,居家过日子,这样的最是能和和气气,家族兴旺,要那么好看干什么!
许由心里一咯噔,瞥了玉瑶一眼,见她正欲笑不笑地看着自己,知道大事不好,只得硬着头皮回道,“奶奶说的是!”
许老夫人赶紧将许由推到玉瑶身边,“葭雪啊,由儿回来了,快去和他说说话吧,别成天陪着我这个老婆子了!”
玉瑶笑道,“奶奶,你也许久没见公子了,大伙儿一起说说话多热闹!”
许由握住她的手,使劲捏了一把。
玉瑶不理他,赶紧招呼侍女,“快,去给公子搬一把椅子来,再添些茶水,绿柳,你快给公子揉揉肩,公子一路舟车劳顿,辛苦得很!吩咐厨房,多做几个好菜,一会儿咱们给公子接风洗尘!”
侍女们忙得团团转。
知妻莫如夫,许由知道这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前奏,只得挨着玉瑶在花厅坐了下来,由着绿柳给他揉肩。
说说笑笑吃吃喝喝,一直折腾到老夫人说倦了,众人这才不得不散了。
玉瑶搀着老夫人将她送到院中,又将熬好的安神汤端来房中,亲自伺候老夫人喝完汤。
老夫人只当她和许由是头一次故而有些难为情,由着她忙这忙那,眼见着许由在一旁陪的倦了,便一个劲儿地催她回房。她这才不得不随着许由往自己院中走去。
许由上前想拉住她的手,她往前快走了几步,反正就是不让他够着。
一路无语到了屋里,许由知道大事不好,赶紧设好禁制,一副任打任骂的姿态。
玉瑶却是不开口,自顾自的收拾了一番,掀开被子脸朝里躺了下去,留给他一个冰冷的背影。
许由上前,坐在榻沿,抬手想去扶她的肩,她往里躺了躺,不让他碰。
“将你一人留在许府,是我错了!”许由终于开了口,回府后一直被她晾着,他心情并不好。
玉瑶不说话。
“战事吃紧,我赶不回来,仗整整打了两个月,一结束我立刻赶来,知道你在府中不容易。”许由叹了口气。
玉瑶腾地坐起身来,眼泪唰地掉了下来。
可她顶着这张陌生的脸,明明已是泪流满面,看着却是怒气冲冲。
若是搁平日里,许由见着玉瑶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早已是搂入怀中,千般疼爱万般柔情,只差将她揉入体内。
可这下看着她的脸,却本能地往一旁挪了挪,只像个犯错的孩子一般低着头。
玉瑶见他没有上前,心里又气又恼。偏偏眼前的人是许由,若是相柳的清冷模样,在她面前这般低声下气,她早已扑入他怀中,各种撒娇,一吻解千忧。
谁说皮囊不重要?爱情本就是身心合一的事。明明是同样的两颗心,只因披着不同的皮囊,却能带来一丝微妙的变化。心动或心烦,全在一念间。
此刻的两人像极了氏族大家那些相敬如宾的夫妻,中间隔着一层纱,少了些冲动,永远留有余地。
“你不就是想让我伺候老夫人吗?许老板,我做的如何?”玉瑶的声音里透着冰冷,她本想问战事,可这些日子的委屈实在藏不住,憋了许久的话脱口而出。
“不是那样的!我只想你在许府过得开心,不用伺候任何人。”
“开心?”玉瑶苦笑道,她扪心自问,这段时日开心吗?按说每天有侍女伺候,锦衣玉食,无非就是和这个那个说说话,见见面,应该很轻松自在才是,可她却怀念在黎民山区挨家挨户传授农经、治病救人的日子,哪怕是在山区和大家一起吵闹着种祝余草也觉得其乐无穷。
到底是哪里不对?
在山区,没人对她评头论足,也没人在意她的身世。鲜血淋漓或大打出手,明枪易挡。她活的脚踏实地。
在许府,每天都会被评论一番,随时有人提醒她的身世。软刀子杀人不见血,暗箭难防。她每天如履薄冰。
“我若留在许府,是不是要一直做葭雪?”
“战事紧张,我不能让你去涉险。葭雪是对你最好的保护。”
“我是神农王姬,怎么可以心安理得的窝在许府享受,却让将士们去送命?”
“可你也是小鱼,是我的妻子,保护你是我的责任,打仗的事交给我,我会把你要尽的那份责任都尽了!”
“若我不同意呢?”
“你现在是葭雪,大难将至,许府的影卫会保护你。”
两人相识这些年来第一次像是在谈判,嘴里明明说着满是爱意的话,身体却很诚实,都没有上前一步。入不了心,爱意就显得有些苍白无力。
“那我们…和离吧!”和离二字脱口而出,连玉瑶自己都大吃一惊,她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会说出这句话来。
“小鱼!”许由的声音颤抖着,大滴的泪掉了下来,落在榻上,连声音都能听见。他满怀期待地一路疾奔,只为早一点见到她。可自回府见到她第一刻起就被她冷落,他虽心里难受,可一直忍着。直到听到和离二字,他简直不敢相信,心开始滴血。
“许由,我不要做什么葭雪!你把我幻回来。我不要这张脸,我要我原来的样子。”玉瑶泪流满面终于变成了失声痛哭。
许由惊慌失措,忙祭出灵力,将守颜花从她额间幻出。
眼前的人已是梨花带雨,眉宇间那抹忧郁浓得散不开。
许由的心颤了一下,他一把将她拉入怀里,抱紧她,任眼泪滂沱。他知道,她身为王姬,自带王姬光环,从小被她父王呵护有加;出生在钟山府后,更是被祖母捧在手心养着。习医研经,游历四海,唯独没在这纷扰复杂的世界中挣扎过。人心叵测,她太单纯。
“我不要许由,你把我的相柳还给我!”玉瑶在他怀中嚎啕大哭,拼命捶着他的胸口。明明是是同一个人,她不明白为何不要许由。与其说她不要许由,不如说她不想要许由身后这个花花世界。
“好,还给你,都还给你!”相柳的声音已然传来。
玉瑶突然安静下来,她抬起头,盯着那张清冷妖冶俊美到让她难以呼吸的脸,她的心抽了一下。这就是了,葭雪和许由,她很陌生,玉瑶和相柳,她很熟悉。
她抬手去抚摸他的脸,他轻握着她的手。
她将唇印上他的,舌尖残留着他泪水的苦咸。
舌尖缠绕,多日的思念一泻而出,那两张对的脸和着那两颗炙热的心,柔情似水,激情四溢。
一吻解千愁。这些时日的委屈,含在泪水里,被他一一吻去。这些时日的疲劳,藏在眉眼间,被她一一吻尽。
她第一次伏在他身上,像他平日里与她缠绵那般,肆意挑逗着他的身体,带着他一起冲上云端,他销魂蚀骨般的叹息声中透着浓郁的满足。她香汗淋漓,伏在他身上颤抖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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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宵苦短。
心结已解,两人敞开心扉,说不完的情话,道不完的思念,恩爱缠绵,直到卯时才昏昏睡去。
到了巳时,府里的喧哗声渐渐传来。相柳睁开眼睛,看着怀中睡的正香的人儿,长长的眼睫微颤着,粉扑扑的小脸上泪痕尚在。
他轻叹一声,指间轻抚过她的脸。
玉瑶睁开眼睛,看着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满意地笑了。
侍女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少主,该用早膳了。”
相柳撤去禁制,回了声“知道了!”,转头问玉瑶,“今天要不顶着这张脸去见奶奶?”
玉瑶早已消了气,一想到昨晚的狼狈,她讪笑道,“这里是许府,还是做葭雪吧。”
“你确定?今日要去祖堂拜见长老们,一旦做了葭雪,在许府就再无更改余地。”相柳皱了皱眉,一脸严肃,他不想为难她,更不想两人再为此翻脸。
“确定!昨日是我错了,对不起!”玉瑶一脸忏悔。气可以对他撒,但在外人那里,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来了许府,方知许由之不易,她不该埋怨他。
“把手伸出来!”相柳已经穿戴整齐,坐在榻沿一本正经地看着玉瑶,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藤条。
玉瑶不解其意,忙坐起身,“这是何意?
“何意?自然是要罚你!”
“罚我?!”
“昨晚有没有说错话?是谁说要和离来着?”
“那不是气话吗?”
“气话?这样的气话说一次罚一次!”
“你!我错了我错了,下不为例,别罚我!”
说完,她直往他怀里拱,软糯糯的一团黏在他身上。
相柳揉着那团软香,叹了口气,又是这一招,偏偏自己拿她没办法。
不过,那些话她怎么能说出口!一想到这,他心一横,在她屁股上狠狠拍了一巴掌。
玉瑶疼的哇哇乱叫,“不敢了再不敢了!求你别打了!”
相柳哼道,“再有下次,可就不是一巴掌的事了!”
玉瑶点点头,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道,“我忘了告诉你了,我帮你娶了九个侍妾!”
“你说什么?!”相柳腾地站起身,满脸通红。
“九个侍妾,都是府里的侍女,寻死觅活地要嫁给你做侍妾!”
“你!你!你!”相柳气的七窍生烟,“和离!”
“咦?怎么你也说这个了?我没听错吧?手伸出来!”
相柳不知真假,愣住了。
“刚才是谁说的?说一次罚一次!”玉瑶脸上有几分得意。
相柳不情愿地伸出手来。玉瑶拿过藤条,在他手心重重地拍了一下,“记住没?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许提那两个字,提一次罚一次!”
相柳又好笑又好气。
“不过,刚才的事,半真半假,我帮你弄清了,府中有九个侍女想做你的侍妾,她们寻死觅活的,我怕出事,就先安抚了一下,说等你回来定夺。”
相柳气的牙痒痒。
“不然怎么办?谁让你给了我一张好说话的脸,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还是个孤儿,这不明摆着就是任人欺负的主吗?总不能我一入府,就摊上几条人命吧!”
相柳叹了口气,“罢了,这事我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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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戴整齐收拾完毕后,两人手牵手款款来到饭厅用早膳。
老夫人已等候多时,由儿好不容易回来,她一定要等人齐了才用膳。
众侍女眼前一亮。都说爱情是容颜最好的滋补品,这话果然不假。少夫人一夜醒来,容光焕发。清亮的眼眸,直挺的鼻梁,肉嘟嘟的小嘴,白嫩的肌肤吹弹可破,身段袅袅,眉宇间透着自信,举手投足尽显从容,就连那圆润的脸庞也自带一股贵气。这下与少主站在一起竟十分般配,再不是前些日子那个有些别扭的受气小媳妇模样。
一旁的侍女有些不安起来。
老夫人盯着玉瑶看了一会儿,眼眶湿润。
“葭雪,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玉瑶不解其意,回道,“奶奶,葭雪不谙世事,多亏了奶奶提点!”
老夫人微微一笑。
当天,葭雪的身世传遍留山附近一众氏族府中,原来这些日子饱受嘲笑的葭雪竟是许老夫人母族遗孤。许老夫人的母族,桑水氏,曾出过七任神农王后,在大荒贵不可言。即使神农已灭,可桑水氏依然是名震大荒的世家。
桑水葭雪的名字传到许府侍女耳中,前些日子寻死觅活争做侍妾的侍女们顿时如坐针毡。葭雪才从祖堂回来,便一个个约好似的跪在葭雪面前,只求少夫人原谅。前些时日各种嘲弄她的氏族小姐送来贺礼,只为能和葭雪结交。
玉瑶苦笑一声,满腹的学识和可靠的人品终是敌不过虚无缥缈的身份头衔。一个姓氏就能让她在这纷扰的世界中如鱼得水,也难怪世人不择手段的追名逐利,攀附权贵!
半月后,许由与桑水葭雪在许氏一众长老和各大氏族的见证下完成婚仪,正式接管许氏一族。许由的好友高辛王姬和轩辕德琅前来观礼,就连轩辕神农王后也命人送来贺礼。
从此,玉瑶有了可以和许由出入大荒的另一个身份—桑水葭雪。
许老夫人看着光鲜亮丽的新婚夫妇,在心里喃喃地说道,“姐姐,你的孙女儿玉瑶做了我的孙媳妇儿,我会替你照顾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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