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先我离京时,皇上便说过,他有一个儿子尽够了。”
良久,二郎才长舒了一口气说道。
杜文秀又道:“二郎对此事如何看法?”
二郎苦笑摇头:“我有什么看法?不,我的看法不重要。”
“若不是陆府尉救我,这会子我怕已是刀下亡魂,还谈什么看法。”
杜文秀见他一脸无奈,形容萧索,不由暗叹,说什么皇权富贵......
“权势迷人眼,身在高处不胜寒,说不得与我们这般平民小老百姓想得不一样吧。”
杜文秀叹道。
却见二郎似是冷笑一声:“权势迷人眼,将那君臣父子皆抛去。”
“皇上自来宠爱于贵妃,才入主皇城时,我跟随父亲去宫中道贺,那于贵妃瞧着我父子的眼神,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后来便是再召唤,父亲也让我称病,自家去面对这些大恐惧。”
二郎压低了声音,口中喃喃自语,若是不仔细听,是听不出来的。
杜文秀看着面前的少年,才十二三岁呢。
但是他脸上的愤恨,却是如此真切。
“二郎,你想坐那个位子吗?”杜文秀忽然问道。
二郎抬头看她,眼中有些迷茫。
“我不知道,不知道那位子有什么好的。可若是我能坐上,定是不会当他那样的皇帝。”
“杜娘子,你说,这天家,是先是个人,还是先是君?”
杜文秀摇摇头,说道:“我不知。但是你可以自己选择,先做人,还是先做君。”
二郎听了,久久不语,直到外面天都黑了去,院子外面传来叫吃饭的声音。
他才自打椅子上慢慢站起,朝着杜文秀深深一揖。
“若我以后能够坐上那个位子,一定不会忘记今日杜娘子的一番教诲。”
这回,杜文秀没有躲开。
晚上饭罢,各人回了各屋,现在早晚凉,午间热,晚上也就不必挤在一起睡。
坐在窗前,杜文秀也不由陷入沉思。
为了那个位子,竟然连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都能下得了手,这皇帝当得又有什么意思?
杜文秀摇头,她想不明白。
伸手关窗,便准备睡觉。
突然窗户上传来轻轻敲击的声音,一下,两下,三下......
“是谁?”杜文秀压低了声音喝问。
“是我,鹿二娘。”窗外的人同样压低了声音道。
杜文秀沉默一时,转身去了外间,打开了房门。
鹿二娘闪身进入,扯下脸上面巾,脸上汗津津的,脸色有些苍白。
“陆夫人,深夜造访,打扰了。”鹿二娘今日不知怎的,说话有些有气无力。
杜文秀看着她一身夜行衣,发丝垂下额间,形容有些狼狈。
“你来找我何事?”她谨慎问道。
却见鹿二娘咧嘴一笑,面上隐现痛苦之色,身子一歪,手撑住了桌角,方才稳住身形。
“你受伤了?”杜文秀忙伸手扶住她,鼻间隐隐传来血腥味儿。
又看她一只手紧紧捂住小腹侧处,似是受了重伤。
“劳烦陆夫人帮我烧些热水来。”鹿二娘闷哼一声,歪坐在椅上。
杜文秀怕她伤重,不敢耽误,忙去厨房支了火,不想惊动了旁边的齐三娘。
“怎么这会子来烧水?”
齐三娘才脱了衣裳准备睡,听见动静出来看见杜文秀在这忙活着烧水,不免出声问道。
“出了一身的汗,我烧水洗洗。”杜文秀道,又催她去睡。
齐三娘不肯走,非要帮她烧水,杜文秀无法,只得由着她。
待水烧好,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她送水,两人拉扯间,厢房内传出海生的哭声,杜文秀这才脱了身。
掀了帘子进屋,不见鹿二娘身影,却听得西次间传来一声闷哼。
“鹿娘子,热水烧好了,我这就与你送进来。”杜文秀轻声说道。
“且慢。”里头传出鹿二娘低声喝止,杜文秀顿时停住了脚步,只道她或许不便。
只见藏青色的门帘下伸出一只雪白的手掌,将帘子挑起,露出鹿二娘苍白的脸庞。
“多谢杜娘子,热水给我吧。”她伸手来接铜盆,杜文秀眼角余光瞥见她腰侧衣裳似乎已经撕烂。
鹿二娘接过装了热水的铜盆,眉间不由紧锁,似是疼痛难耐。
杜文秀一闪身,便挤进了内次间,带着些得意瞧向鹿二娘,却见她将一只胳膊强撑在浴桶之上,竟是难以支撑。
杜文秀忙上前扶了她,眼下不经意瞥到因动作而飞扬起的衣角,不由大骇。
那衣角之下,青黑的肌肤上面拳头大的血糊糊的一片,混着血水滴答,入目惨然,杜文秀吓到失神。
“过于骇人,本不欲叫你看见的。”鹿二娘苦笑道,手下却不停。
忍着痛用打湿了的干净手巾将伤口四周擦洗,现出伤口原来的样子。
又用刀在灯上过了一遍,将另一条干手巾折叠起来放到口中,银牙咬住。
枉是如此,下刀后也难免忍不住嚎出声音来。
杜文秀看着她这般对自己下得手来,不由眼前发黑,又听她“嗷”的一声叫出来,暗道“坏了”。
果然,外面齐三娘还未睡,听到叫声,站在院子里叫她,问怎么回事。
杜文秀看着闭着眼睛几乎要晕过去的鹿二娘,咬了咬牙,走到窗边,颇有些不好意思道:
“姨娘莫忧心,我,我,我拉不出来......”
一句话说完,走到门口的齐三娘推门的动作顿时止住,笑道:“我当是怎么了,我去拿蜂蜜来与你冲水喝,明日就好了。”
杜文秀忙道:“姨娘莫要着忙,天色已晚,喝了又要起夜,不如明日再冲。”
齐三娘掩嘴笑着应好,这才扭身回了自己的房里。
杜文秀回转身来,看见本就摇摇欲坠的鹿二娘头一歪便向一旁倒去,眼疾手快忙去扶了她。
百十斤的重量压在身上,直叫她龇牙咧嘴,硬撑着将人挺起,鹿二娘强撑着撩开了眼皮,勉强笑了笑。
“多谢你,难为你了。”
杜文秀胀红着脸,咬牙道:“没事,你不重......”
鹿二娘:“......”
用尽了吃奶的力气,杜文秀将她扶回了里间,鹿二娘将手伸进衣襟,拿出一个看似很普通的白瓷瓶。
“劳烦陆夫人,将此药撒入伤口处。”
杜文秀接过,见上头连个标签都没有,她就这般笃定自己巨痛之下不会拿错了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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