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情无端端变得沉重。李昱甩甩头,赶走一丝趁虚而入侵染心绪的凄凉,注意力重新转回展昭身上。
他一直在拍门,却始终无人应,最终焦躁起来,使劲一推。
那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展昭措不及防,吃了一惊,略犹豫片刻,却最终是叫着“忠伯”跨进门里。李昱忙几步跟上。
本来打算进去的,到了门前不知为何却又有些犹豫,最终是未能迈开腿,只站了在门口。
从这个角度望去,展昭的背影分外醒目,体态修长,宽阔肩膀。
那背影平日总是高大厚重的仿若能挡住一切风雨,然而在这暮色细雨之中却仿佛突然染上了几丝落寞,一如罗马神庙古迹里沉寂千年的雕像。
这就是他出生成长的地方?
李昱抬起头细细打量这间荒废的老宅:脚下枯草,头顶蛛网。院内虽石磨水缸俱全,然而早已无人使用,石磨没了柄,水缸缺了口;房屋亦无人居住,年久失修,东厢房甚至连房顶都塌了半边,满目的苍凉。
李昱突然就觉得喉咙发堵,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该说点什么,只得默默地站在原处,无声的拍哄着怀里的骥儿。
一时无声,只有秋风细雨刮打着房檐上的枯草,发出“呼呼”的声音。
几只乌鸦“哇哇”的叫着从头顶飞过。槐树下的白马突然嘶鸣了几声,打破沉寂。
李昱反应过来这样干站着也不是办法,总得先把车马安排好才是,便想走过去叫展昭。谁知还未动脚,便听身后传来一道干哑声音,颤巍巍道:“谁在那儿呀?”
那声音实在是呕哑,鬼魅一般,配上此时此刻荒凉情景,更是说不出的瘆人,李昱骤闻,便吓一大跳,条件反射似的一回身,便看到一团人影站在拴马的那棵槐树下,正向这边张望。
定睛看时,却是个老妪,身材矮小,穿一身玄青色粗布袄裤,花白发髻,佝偻身态,该是已年过花甲。
那老妪身子尚算硬朗,只一双眼睛甚是无神,毫无焦距,仔细一看原来却是个瞎的,且怕是已瞎了有不少时间了。
李昱认出是个老妪,心下稍安,心想这八成是村里人家,见她问话,方要回答,还未待张口,便只见展昭大踏步走了出来,揽了他肩膀,问道:“昱儿,却是何人?”
李昱见他出来,方想说大概是这村中人家,谁知那老妪听见展昭说话,浑身却猛地一抖,颤声道:“谁?你是谁?听这声音,你,你可是昭娃子么?”
听这老妪一声“昭娃子”出口,展昭顿时浑身一震!急将老妪上下打量了一番,惊道:“王干娘!可……可是你么?怎……怎么你这眼睛……”
展昭一声“王干娘”话音未落,便见那老妪步履蹒跚,也不顾自己看不见,摸索着快步往前走,边走边哽咽道:“昭娃子!你果然是昭娃子!你可回来了!”
那村中地面是黄土铺成,甚是坑坑洼洼,那老妪又是个双目失明之人,没几步脚下一绊,往前便倒!
展昭见此情状,慌忙几步迎上去,双手一抄,稳稳扶住,道:“王干娘!是我!是展昭回来了!”
那老妪听展昭答话,颤巍巍举起双手,捏了捏展昭双肩,又摩挲他脸颊,哽咽道:“昭娃子,你回来了……好……好……好你个没有良心的东西!”
这下半句刚刚出口,却只见那老妪一抬手,“啪”的一声,竟着实给了展昭一记响亮亮的耳光!
那老妪这一巴掌打下来,展昭没什么,却把李昱给吓着了。
眼见那老妪又要抬手,李昱生怕她再干出甚么,忙快步走到二人身旁,却听那老妪哭道:“好你个昭娃子!你却是出息了!你上了京,当了大官,怎的就忘了本了?就不回来了?!你这一去就是五六年……你可倒是还想着回来呀!”
“干娘……”凭那老妪连哭带数落,展昭却不动,仍稳稳的扶着她,只那声音里已带上了几丝颤抖,连眼圈亦是微红了。
“你爹妈都不在了,这便也罢,不想着干娘,干娘也不怪你。你是吃官饭的人了,眼看这京里事又多,路又远,逢年过节的回不来,也便罢了!”
那老妪抹了几把泪,又哭道:“可展忠那个老头子,他好歹也在你家服侍了一辈子,莫说是你,连你爹都是他看着长大的,你就是不念点旧情,也该念点苦劳罢!怎么他走了也有一年了,你这昭娃子怎的一回都没来看过他哟!”
“什么?!”听王干娘如此说,展昭大吃一惊:“干娘,你说甚?!展忠他……展忠他怎的了?”
“没了!”王干娘又低头抹眼泪,“便是去年冬天没的,寒症,咳得厉害!头几天还能撑着,入了三九就不行了!乡亲们要去写信叫你回来,他还拦着,说是不好叫少爷担心……那死心眼的老头子……”尚待说些什么,却已是泣不成声了。
“干娘!”展昭方听到这里,心中已是百感交集,不由得一伸手紧紧搂住了她。
他饶是年长稳重,武艺高强,又常年游走江湖官场之间,久经锤炼,煅出个万折不屈的刚强性子,然而再年长再坚强的人一旦回到母亲身边也不过是个孩子。
他阔别家乡六年之久,日夜思念,如今总算重回故地,谁知却已是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
心中本就酸楚,又乍然见到干娘,闻听展忠亦已去世,这世上最后一个家人也已离他而去,便免不了声音哽咽,眼眶发酸!
他自幼失父,母亲带着他一个孩子,腹内尚有一胎,又要维持生计,本就艰难,到添了耀辉,更是顾不过来他。
因此展昭直到拜师之前,几乎都是由展忠带大,到了上山学艺,也常偷溜下山来找他。
展忠乃是展门老仆,服侍他家三代,到了展昭,名义上是主仆,实际却如同祖孙。
此次展昭回乡,也很有几分惦念这位慈祥老仆,还道他若是见到自己和骥儿,定会欢喜异常,谁知天意弄人,竟是连最后一面也未得一见!
如此情状,却叫他情何以堪!一时间觉有千言万语噎在胸中,却终是难以出口,只得默默揽了干娘,一语不发,眼眶却着实有些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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