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怡与顾长风、喻长柏三名大修士原计划进城,助牛江河战汤修。
不过虞无过建议,牛江河在城内把仗打得很精彩,已经掌控全局。三位不如率一队修士师傅,出关御空疾飞,与前将军翟雨后合兵击汤人和巨人的撤退大军,看能否再寻得机会,试擒越、恪二王。
丁、顾、喻三人深以为然。顾长风向梁帅麻慕凡请示,获准。
三人点了人手,疾飞追敌,途中不停与翟雨后部联络。
追至伏击现场时,已是暮色蔼蔼,却算是来得正好。
汤人军士主力在中,骑射护两侧,巨人与修士像半个头箍笼住了大队伍的后部,反复击退梁军伏兵。梁军就像这大草原上的狼群,不停发起进攻,巨人和汤修则像是护卫羊群的牧兽,全力反击。
天色渐暗,骑射已经开始减慢接战的节奏。修士们受影响少,打得最是激烈。
丁顾喻三名大修士带来新力军,正好补充翟部的修士队伍,敌我双方且走且战。数里长的路途,落下许多骑射手的尸体、失主的马匹、丢下的辎重。
越王和恪王立于巨人群的中央,神色平静。
此地辽阔,正是巨人大展拳脚的好地方,他们不主动出击群殴,那是因为要护着汤人撤退。他们恨不得梁修前来搦战,恪王跛着脚,还不停向顾长风等勾手指头,示意他们趋前去战。
巨人打得轻松从容。有巨人捡起地上的马匹,大口生吃。大头领有令,不许再吃人族,所以放过了战死的梁人军士。
还有巨人不急不慢地捡起失落在地的一些辎重,纳入腹腔,对着梁人哼一声,表示挑衅。
追出十里,翟雨后依帅令挥止所部,引兵回退。只有丁顾喻等几名飞行甚速的大修士御空跟随,其他会明境修士都被召了回去,免得挨上汤人大修士砍瓜切菜的损失。
丁怡等立于高空之中,看着巨人像母鸡,护拢着雏鸡群般的汤人大队一路前行。走出三十里,夜月光亮下,波光粼粼,水声浩大。巨人故技重施,驱盐湖咸水升岸十里来迎。
大水后方,四王立于盐坝,远远看着此方。顾长风大为失望,与诸同伴相商返回。传讯给麻帅大营:巨人有所备,无法再攻。
帅营回:不打紧。请诸位师傅辛苦一趟,往北护卫后将军岳重,助其行事。
诸大修士往北疾飞,传讯岳重部,不久便会师。
岳重部是清一色的骑兵和修士,各带有包裹,兵器甚少,反而有些带了铲锄之物。沿途捡拾辎重,一直跑到涨上草原的咸齁湖水中,不停丢包裹堵湖水。偶尔会下马,掘草原泥土堵之,不让湖水退回湖中,要尽多尽量留在草原上。
顾长风已经明白,抚掌大赞:“麻帅英明睿智!过不得几天,湖水晒干,此地就是天生的盐池啊。”
岳重笑呵呵:“顾师傅说的是。”暗自传音给顾长风:“麻帅有密令:汤相锦斓,久未露面。可能就在近关左右观战,顾师傅勿外泄其事。可令众位师傅,回城时尽量呈拉网状返回,能遇之,则聚而围之。不能遇,则是他的运气了。”
顾长风微微颔首。
锦斓并没有直线返回,他带着守朴与众护卫,借着夜色,攀越翻过北蟒岭,进了梁国境内,折向北,兜圈回汤。
护卫领队塔塔和定旭、具禾都做过汤皇驾前的护卫大修士,彼此私交极笃,见具禾逃出,为具禾喜。见定旭战死,为定旭悲。他对梁人恨得咬牙切齿,众护卫也是一样,各人多有良友陷失于此战,恨梁入骨。
定旭燃身大战,至殁不悔。锦斓老泪纵横,伤心不已。喃喃自语:“傻!忠!直!呆!我负了他。”
守朴传音禀报:钦国来讯,携队东来的魏国王子郭优之,已到钦国白州府。
锦斓传音回:继续关注。
这时巨蟒关城东的战事渐歇,偶有打斗,是梁修在追击逃窜的汤修。众人身处梁国境内,不敢露面去救,计划先潜隐回汤再做打算。
在锦斓等人身后方向的远处,巨蟒关城东,关内的密林里,蔡长礼坐在巨树枝头打坐。树下,昏卧着一头女巨人傀儡,被蔡长礼施法点晕的。
蔡长礼和万牙依定旭令,率着几名会明境汤修,潜往城东墙下,准备由万牙破土潜出城,但被毛戊子和卿仙抚缠斗得紧。
万牙将三名巨人傀儡吞纳在他那几十丈长的本体腹内,遁土速度更加慢,被毛戊子打得哇哇怒叫。
二人本想放弃巨人,空手逃走,但看到定旭不计牺牲冲击城东的壮烈,又有些想帮定旭完成遗愿。
在定旭冲击时,梁人大溃,卿仙抚也被吸引走了。
只有毛戊子紧追不舍,他在地下,如鱼得水,杀光了蔡、万二修的会明境同伴,还有余力缠住万牙,且把万牙的尾巴咬去一截,咂吧咂吧嚼完咽了,感觉味美之极,妖力有增,食髓知味,盯着万牙不放。
三人且斗且走,出得城来。定旭死前发讯已到,蔡、万二人都收到了:巨君体大,救之不易。能救则救,不能救务必杀之,不教梁人多俘也。二位请善保己身,为汤建功。
这是定旭收到密令的最后一项。此前不惜死战,就是为了尽力救俘,哪怕只有三个巨人。但如果确定救不出俘虏,就要能杀就杀了,不给梁人制作傀儡的机会。
同样的,巨人内部也有郑重提醒:梁人会把我等制成傀儡。尔等若受俘,建议越狱,越狱不成,建议自残和自尽。若见到以前被俘的族人,也要告诉他们。
不过被梁人防住了,这一场关下之战的俘虏,无力挣扎,无法叫嚷,还被隔离开关押,无机会与前俘相见。
万牙收讯大喜,立即吐出三头巨人傀儡,随手就砍下两个脑袋,余了一头女巨人傀儡,被蔡长礼一把抢了过去。
蔡长礼打晕女巨人傀儡,神色落寞道:“留着这个吧,给定旭一个祭慰。”
万牙眨眨眼,道:“好!”他是妖修,没有蔡长礼那么人情世故的感受,但对吃妖吞丹甚是在意,深恨毛戊子咬了他的尾巴,这下摔破玉笼飞彩凤,顿开金锁走蛟龙,要与毛戊子大战一场才能释怀。
对蔡长礼道:“你带巨君自去,我要收拾毛戊子一通。什么沙漠你称霸,此地我为尊,啥也不是。”
蔡长礼拿他没办法,劝了几句,只得抓着女巨人傀儡巨大的裤头,将其横拎着走了。
他也不放法相,自有深厚法力可施。他此前对宋长襟说,修行不看年龄,即是他的自信,也是他的实力。他本来是七星门排得上字号的高悟性弟子。
蔡长礼不太担心万牙脱不了身。他知道,万牙的本命神通比毛戊子强出不止一分两分,因为万牙入土是全身感知动静,比毛戊子用耳、鼻、须要强。此前受制,是因为肚藏三个巨君,放不开手脚。万、毛二人相斗,只要战场在地底,他有信心万牙必胜。
万、毛果然在地下斗得你死我活,地块来回涌动,引得众梁修上前围观掠阵,却只敢在地面守着。虽然也有会遁地的,但技能搞不过两人,没那么行云流水,贸然遁入,怕受其伤。
如此一来,不少追兵被吸引住钉在了原地。
这就是神队友的好处。
蔡长礼暗自感慨,追来的人变少,自己从容可逃。万牙是好样的。
巨君是好样的。
定旭更是好样的。
定旭自杀式攻击,让蔡长礼胆须俱张,一股战意在他心中生成。感觉和坚强的、强大的、无私的同伴在一起,他全身充满了力量。他一直庆幸的,就是加入了这样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强队。
梁人,算了吧,个个悠哉游哉,叫他们上前线,一万个不愿意。汤人就不一样,汤人穷凶极恶,无战不欢,好过瘾。
梁人别不服,你们能叫出一个通明境大修士自杀着冲锋,我就正眼看你们一眼。而汤人,具禾就敢,流云也敢,我蔡礼……我不敢。
但我蔡礼敢救一名巨君送回巨君族,以祭慰定旭,我也是弘毅之士啊。
蔡长礼自我感动着,看了眼深夜的圆月,取玉符传讯给联络人:我已摆脱追捕,女巨君无恙。
联络人:深藏迹,勿露隙,待援兵。
蔡长礼:都已返了么?城中战损如何?
联络人:大修士均无恙,会明境道友十不存一。
数据有误啊,不知道定旭已殁?哎呀,会明境中坚力量损失太大,梁人可恨!牛江河,你不要落在我手里。
蔡长礼抱着万分之一的侥幸:定旭呢?
联络人:永活心间!
蔡长礼长吸长吐一口气,心下对定旭祭告,你若在天有灵,就保佑我把巨君好生带着吧。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我一定护着她,直到交给巨君一族。
蔡长礼传讯:巨君已经变成傀儡,可有甚么要留意注意的么?
联络人:梁人分发了有关巨人傀儡的诸多事项给各派和货号,我们也已得之。稍后事歇,我全文读给你。不过梁人公示的可能只是部分,你若观察有所得,先密保不宣。
蔡长礼:你说得有点鬼头鬼脑啊,什么叫密保不宣?巨君也不告诉么?
联络人:我不是那个意思,若有所得,我汤先知,确定无碍后再告诉巨人。
蔡长礼忽然生气:有这么做盟友的么?两家联手,不要防备来防备去的,一起快打下梁才是要紧事。
联络人:蔡师傅,有联有防,才是真联。巨人也有些防着我们。我们刚才去讯,告知女巨君情况、容貌,且无右耳垂,并问巨君此前名字,巨君推诿说,被俘女族人有多名,没有无右耳垂者,可能是梁人所伤,故而不知此君名字。问其所有女俘姓名,却说无关紧要,且等救援便是。还反问我们,问名字有何动机。这不是防着我们么?
蔡长礼勃然大怒,什么意思?他即怒巨人防备汤人,也恼汤人反防巨人。为什么不能披肝沥胆真诚合作?双方捆成一团,才能强大得令敌人发抖,如果有内斗、有盘算,比梁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他越想越气,也有些灰心。忽然一拳打在树干上,纵身下树,拎起女巨人傀儡飞身而去,他身后大树发出微响声音,一寸寸一截截下挫,最后委顿在地,化为齑粉。
盐湖南岸,越、恪、飞、平、瑾、游六王围成一圈,坐于湖畔,众王在联手为恪王疗伤。
族人远远地为他们警戒。
恪王伤势已经好了大半。歇功期间,瑾王开口道:“她的名字叫,光。”
飞王道:“她右耳朵没有耳垂,是被游咬掉的。”
游王赧然抓了抓后脑勺,道:“当年,我不是故意的。等救她回来,我一定好好待她,先为她恢复神智。”
平王:“难,很难,非常难。”
游王又申请道:“我去救吧。”很想补偿一下那名被他咬掉耳垂的族人,愿意亲手为她做点什么事。
越王摆摆手,制止:“还是恪和飞去吧,莫乱了计划。事情越简单越好,变来变去,容易发生不测。”恪王在关下出手激战,力克群雄,可算露了巨人头领的另一张底牌。
做生不如做熟,恪王与梁人接触极深,由恪王出面,飞王暗助,是巨人商量好了的。
恪王半刻的时间也不想多浪费,伸了伸巨臂,“来,再来。”要快速疗伤。
平王中肯建议:“恪,你不要急吼吼想着救人,想着报仇。这种心情要不得,会出事。”
众王多以为然,越王却道:“恪,只管放手施为。切记一条便好:莫陷围攻。”
越王劝人还是有一套。恪王听进去了,点着巨大的头颅:“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
众王轻笑一声,“是这么个理!”
钦国白州境内,申屠舟与郭优之宴饮,夜深未散。
郭优之问道:“申屠,你说巨人死伤数百,只为救一百族人,你信么?”他俩已经聊了盐州巨蟒关的大战。乃是申屠舟从玉符传讯暗收来的信息,捡了些告诉郭优之,基本能够了解大概战况。
前后不过大半天的时间,汤梁巨人三只战争巨兽,已经恶狠狠猛撞了一记,互相伤亡都不算少,但好像双方都觉得理所应当。就该打这一场,而这一场就该这么打。
申屠舟咳嗽一阵,回道:“也信,也不信。巨人和汤是坚定的联盟,这个联盟和梁已成不死不休之局。哪怕一点火星子,也能燎出一场大火。”
郭优之怅然道:“打生打死,最终只发现自己是别人虫碗里的一只蛐蛐,何苦来哉?”
又来玄学!申屠舟有些受不了他,貌似连郭优之自己的护卫也受不了他。因为郭优之总是神叨叨地说天外有天,天外天之外还有天,数之不尽也。
申屠舟有咳嗽痼疾,不喜欢多语。一般懒得阻他的神叨,只是左耳进右耳出,如此一来,竟然被郭优之视为可谈秘友,往往大讲特讲。
这次,申屠舟却稍阻一下:“莫忘了我的叮嘱,从今日起,你只能叫我申舟,不能再呼申屠了,免得被有心人听去。等到了梁国,则无所谓。”
郭优之赔笑一下,举杯道:“喝酒还是容易疏忽事,我当更警省。”转视自己的护卫,道:“你们也一样。”
接着又说:“来吧,申兄,我自罚三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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