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小队今年的柴禾山,在村子东边的小山包上。
赵振东吃完饭,就把家里的门都给上了锁。然后就溜溜达达的走出了院子,往柴禾山那边走。
辽省的东部属于山地和丘陵地区,农村的家家户户居住的很分散,不像平原地区,都是集中在一个地方居住。
大地大队第四生产队,有一百多户人家,散散落落的分散在好几个地方。
赵振东他们家这一片户数最多,有四十多户人家,别的地方有的只有两三户人家。
赵振东溜溜达达的从各家各户的门口路过。家里的大人们都上山干活去了,只剩下一些小崽子们在乱跑。
院子里面的母鸡“咯、咯、咯”的叫,公鸡就“呴、呴、呴~”,伸长了脖子打鸣。
河里成群的鸭子,“呷、呷、呷”的叫唤。
几只大鹅站在道旁“昂、昂”的高声炫耀。
青山绿水、茅屋瓦舍的很有生活气息。
谁能想到,若干年以后,这里一片荒凉,就连那个大沙河都断了流了。
这个小村子虽然还在,却已经残破不堪,没有几个人了。
只剩下几个残存的老头和老太太,坐在村口的墙根下面晒太阳。
偶尔有人到村子里面来,他们就睁着一双浑浊的老眼使劲的瞅。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个承载了许多人童年和青春记忆的小山村,在许多年以后走上了它的末路。
“三柱子!你咋这时候才出来呢?”
一个声音打断了赵振东的思绪。
赵振东从心里头咧开了嘴,三柱子!多么熟悉的名字,这是他当年若干个小名当中的一个小名儿。
赵振东从生下来开始,小身板就比较虚弱,他爸和他妈怕他死掉了,就给他起了一个有意义的小名儿,叫柱子!希望他能在这个世界上站住!
赵振东是家里面最小的孩子,所以家里人又叫他小柱儿。
村子里面的人因为赵振东在他的兄弟们当中排行第三,就管他叫三柱子。
村子里面和他同龄的小崽子,因为他经常赖赖唧唧的,就管他叫三赖子。
两个人要是打起来了,关系不好了,就管他叫三赖巴子。
村子里面的叔叔大爷辈的,喊他小三儿。
这个小三儿,就是纯粹的一个家庭里面的老三,不管是谁家的老三都叫小三儿,没有别的含义。
这个时代的小三儿还自带一句名人名言:小三儿、小三儿,拉粑粑带尖儿!
这句话已经快要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中了,因为以后的人家很少有三个孩子的。
而曾经喊出来这句话的人,都已经临秋末晚的快要告别这个赛道了。
至于有特殊含义的那个小三儿,拉粑粑是不是带尖儿,谁知道呢!
和赵振东说话的这个小子,名字叫做穆德良,和赵振东同岁,今年也是十四岁,长得浓眉大眼,挺大的大嘴。这孩子后来当兵去了,据说还考上了军校,再后来就不知道了。
按照赵振东以前的习惯,这时候就会翻个白眼,不屑一顾的看着穆德良,然后说:你管的咋那么宽呢?
可是赵振东已经重生了,已经是一个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大人了,不能跟小孩子一般见识了。于是,赵振东笑呵呵的看着穆德良,对他说:“干你吊事儿!滚!”
这回轮到穆德良翻白眼了,他斜愣了赵振东一下:“三赖巴子!”
说完话撒腿就跑,他要是不赶紧跑,被赵振东抓住就惨了。
他们两个虽然是同龄人,他却比赵振东矮了半个脑袋,而且赵振东平时被家里人惯的小手贱贱的,逮着谁就跟谁动手动脚的发洋贱。
经过无数次的疯玩打闹,赵振东锻炼的身手相当敏捷,在同龄人当中没有对手。
赵振东眼看着穆德良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就转过身继续往柴禾山那边走。他现在已经不怎么喜欢发洋贱了。
走过了一座石头桥,赵振东就看见了自己家的板车,正停放在一个小山坡底下。
赵振东三下、两下就爬上了小山坡,然后就看见了他爸他妈和他哥他姐都在那里砍柴禾。
“爸、妈!我来了!”
他爸的名字叫赵长盛,他妈的名字叫张桂香。
赵长盛看见小儿子来了,满脸都是笑容,这个小儿子长得就是带劲,直溜溜的小身板就像是一棵小白杨!
白净的脸堂上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鼻梁挺直,嘴巴不大也不小,笑起来脸上还隐约有两个类似酒窝的小窝窝。
阳光小少年,看着就让人喜欢。
张桂香看见自己的小儿子跑来了,张嘴说道:“小柱子,你怎么跑来了?你早上不是说身上难受吗?妈在锅里给你留的饭你吃了吗?是不是没吃饱又饿了?等一会儿妈就回家做饭了,你先在这眼么前玩一会儿啊。”
赵振东咧开嘴笑了,心里美滋滋,暖融融。有妈的孩子像块宝!
赵振东跑到老爸的跟前,瞅了又瞅。然后又跑到老妈的跟前,瞅了好几眼。
这老两口儿果然是挺年轻的模样,而且长得还依然是那么的黑。
赵振东小时候长得白,特别白,是一个小白孩儿,整个生产队都没有像他这么白净的小孩儿。
他妈经常抱着他说:爸妈都是全麦粉做的,怎么就养出来一个精粉做的小孩儿!那小胳膊、小腿儿、小脚模丫子白嫩白嫩的,他妈最喜欢在他的小胳膊、小脚丫上咬俩下。
长得漂亮也是他爸他妈稀罕他的一个原因,长得可爱的小崽子的诱惑力是无敌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赵振东不耽误爸妈干活,就跑到山坡顶上的一块枯草地上,翘着二郎腿躺在柔软的草地上,等着爸妈干完活,叫他回家吃饭。
重生回来的赵振东,不认为帮爸妈干活就是孝顺,真正的孝顺是让爸妈以后再也不用干活了,而且有吃有喝,有大房子住,有钱花。
赵振东的爸妈也不会认为,自己的儿子撅个腚帮自己干活就是孝顺,那是无能、那是无奈、甚至是愚蠢!
儿子过得好,活的风光,才是给父母长脸面。父母再苦再累,也甘之如饴!
赵振东也是给人家当过爹的,望子成龙的心情他明白,他自己就是宁可自己累的像条狗,也不愿意儿子去出大力。
赵振东揪了一根小草棍儿,搁嘴里咬着玩,看着遥远天空上的蓝天白云,心里的感觉那是无限的美好。
赵山杏和赵振有、赵振德对赵振东藏奸耍滑不干活,熟视无睹。
这样的事情习惯了就好了。
谁让小三赖巴子会长呢,长得最好看、还是家里最小的,爸妈不稀罕他还能稀罕谁!
而自己呢?看看这两个黑爪子,再看看这个大黑脸蛋子,长得雀黑不说,还是当人家的哥哥姐姐的。
唉!说多了都是泪啊!
赵山杏和爸妈一个人拿着一把镰刀,咔咔的砍柴禾,赵振有和赵振德负责打捆。
柴禾打捆是个力气活,得踩实称了,捆紧了,不然拉回家码柴禾垛,容易被手贱的小孩给抽出来玩,一来二去的柴禾垛就松散了、倒了。
赵振东躺在草地上面,遥望蓝天,浮想联翩,自己干不干活无所谓,只要自己能挣到大钱,让家里的人生活都过得好,有肉吃、有新衣服穿、有大房子住,那就一顺百顺,一切都好。
很多时候,钱真的能买到一切,包括爱情、亲情和生命。
你的爱人吃糠咽菜,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你敢说你爱她?那你的爱是不是太廉价了?
你的父母儿女,饿的面黄肌瘦,处处低人一等,让别人瞧不起,你敢说你对他们有亲情?是因为脸大嘛!
你的家人得了病,去不起大医院、买不起特效药,眼看着就要完蛋了,你敢说钱买不了生命?你这孩子是不是有点彪?
赵振东作为一个正式嘎过一次的人,对财富的渴望,比任何人都强烈。
他要发大财,挣大钱,让父母快活到老。
“柱子,走了!”
赵振东站起来,扑喽扑喽后背的浮土。跟着他妈一起下山了。
山坡下面的板车上,高高的一大车柴禾,用麻绳勒的紧紧的。
大哥赵振有在前面架辕子,一根绳套斜挎在肩膀头子上,老爸和二姐在板车的两边,二哥在车屁股后面,三个人帮忙推车。
赵振东搂着老妈的一只胳膊,娘俩在前面走。
“妈,晌午做什么饭?”
“烀饼子,白菜炖土豆子,再给你蒸一小钵大米饭。行不行?”
“妈,我不想吃大米饭了,大米饭你和我爸吃吧,我想吃大饼子了。”
“行,那就不蒸大米饭了,给你蒸一个鸡蛋糕。”
赵振东美得屁颠屁颠的,就这待遇牛不牛吧?
自从赵振东会吃东西了,他妈在做饭的时候,就会在大锅的中间放上一个小盖帘,盖帘上面放一个小碗,给他蒸一个鸡蛋糕,独家专享,别人是捞不着吃的!
等赵振东再长大点,能吃饭了,大锅的中间就变成了一小钵大米饭,还是独家专享!牛逼吧?在那个年代!
赵振东他们家的好东西,都让他一个人给吃了。
张桂香和儿子空着手走得快,到了家打开门,张桂香就去洗手做饭,赵振东就坐在院子里面玩。
做饭这个活赵振东不会。他要是去帮忙,只能越帮越忙,是给他妈添乱。
大锅烧柴禾,炖菜、烀饼子,不是谁都能干得了的,赵振东连大锅底下的柴禾都点不好。
他妈拿一根火柴一划,柴禾叶子就点着了,然后柴禾就都跟着烧着了,看着轻松的很。
赵振东曾经有一回献殷勤,点了一个多小时也没把柴禾点着,反而弄得冒烟咕咚的。从那以后,他就放弃了给他妈献殷勤的心思。
说起来都是眼泪啊!啥啥也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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