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摸摸少年的头:“走吧。”
……二人一路飞奔,眨眼间就落到打斗者前。陈扬握紧新得的剑,跃跃欲试:“无耻之徒,伤人夺宝,还不快报上名来?”
那几个进攻的人一愣,咬牙怒骂:“哪里冒出来的神经病?别妨碍我。”
“真是不可理喻,这事我管定了。”
他带着几分兴奋拔剑出鞘,雪亮的剑光映亮了少年黑黑的眼眸。陈扬刚准备上前展示一番,一转脸就呆住了:“燕长生???怎么是你?!”
燕长生沉着地抵御着,抽空瞄了他一眼:“只有你我二人得了剑出来,他们在剑冢夺宝不是夺你的便是夺我的,有什么可奇怪的。快上啊你不是来帮我的吗!”
陈扬如梦初醒一招挥去,逼退了两个人。那剑仿佛早已跟他融为一体,用起来十分称手,灵力收放自如,要快便快要慢便慢,好似你刚刚想拦腰斩去,剑光便已闪烁胸前。人剑合一,互为骨血,灵息自心脏奔流至剑刃,凝于剑尖,化为锐利的剑意。
“好霸道的剑气!可恶。”
本来一个燕长生就够难搞的了,再加上另一个得剑者,胜算渺茫。
燕长生身轻如燕,剑招灵活又狠准,不是大开大合的招式,进攻却很密实,仿佛只要分一点点心就会被捅成筛子。夺剑者咬牙坚持抵抗,突然就停了下来。燕长生和陈扬同时一愣,还未看清他们的动作,紧接着便眼前一白,他们迅速反应过来捂住口鼻,但是铺天盖地的白色粉末已经撒至眼前。
“不好!脱力散!”
此粉细腻轻盈,极易吸入,只需极少的剂量便可卸去他人一身力气,四肢发软动弹不得。两位少年屏住了呼吸,一颗心已经沉入谷底,却忽感面前刮过一阵风,原来有人比脱力散更快!未尘眨眼间已经飞至粉末中心凭空丢出一张发着金光的大网,大网极速收拢一呼一吸间便已把空气中的所有白末收束不见,化为一个巴掌大的金网袋,躺在未尘手心。
“竟是天罗地网!”
“消失百年的绝境法器!”
“真是倒霉,竟然在他手里。”
“撤!”
见久攻不下,那几个蒙面的夺剑者悻悻散去,消失在黄沙尽头。
燕长生放下捂住口鼻的手,还有些呆愣:“这网这么厉害的吗?”
未尘把天罗地网收回芥子,看着他笑了笑:“还行吧,什么都能装,能用。”
陈扬:“……”
徒弟无语了两秒,又转头看向燕长生:“人心不古,世道浇漓。这些妄图不劳而获之人当真无耻。你受伤了吗?”
燕长生收剑入鞘,摇摇头:“就凭他们?伤不到我。谢谢二位向我伸出援手,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未尘悄悄打量了他一番:“小少年,我看你方才打得极好但明显应付吃力,灵力还不够强劲,你究竟在谁门下?他让你一个人来鸿蒙秘境?”
陈扬附和:“是啊。燕长生你就别拉不下脸了。况且我们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燕长生眼中涩然:“我并非刻意隐瞒二位,方才打斗吃力实是在秘境中受了些伤还未好全。其实我并非自学,我原在明山宗檀光长老座下,乃亲传弟子。但一年前有人污蔑我滥杀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并且证据确凿,甚至还有苦主告上门来。这些子虚乌有的事情他们竟然都信了。师傅知道我清白,却没法证明,我只得被赶下山去。”
陈扬吃惊道:“白的也能说成黑的?谁这么歹毒?!”
燕长生的表情又归于寂静,仿佛要永永远远地高傲下去:“我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只知道那个苦主某一天突然就找上门来了。”
未尘叹了口气:“你根骨那么好,真是自古英才多磨难。那背后之人应是此事的最大获益者,你有想法吗?”
“我大概知道是谁,也查了很久,但是一直不能自白,没有证据。”
陈扬心里有些沉重,郑重地拍拍他的肩:“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可以来找我们。”
燕长生神色柔和些许:“谢谢。”
未尘看了看天,道:“天色不早了,此处本来怨气就极重,一入夜更是百鬼夜行,寒天冻地,快些走吧。”
燕长生一拱手,与未尘交换了联系方式,便孑然一身,仗剑走天涯。陈扬深深看了几眼他在无边的沙海和盛大的夕阳下的背影,只觉得他势单力薄,哪怕有法力傍身也是身如浮萍。
“那我们现在出去吗?”
未尘本想点头,但他的目光又不由地在这片土地上来回逡巡,好似在见一个阔别多年的故友。但其眼神又有些复杂闪烁,叫人瞧不清他在看什么,在想什么。
“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未尘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思考了一会儿,道:“你把毛披风给我,我明日出去。你先走吧。”
“你干嘛?这里晚上很危险不是你说的吗?”
“我应付的来,你放心吧。”
“未尘,你想做什么?”
“安葬我曾经的战友。虽然这段记忆并不愉快,但是我还是想再走走看。”
鸿蒙之战打了二十年,整个大陆都动荡不安,生灵涂炭。此处仅仅是最重要的古战场之一,冰山一角而已,却已能窥见其惨烈。
“那我陪你吧,你一个人我也不放心。”
未尘摇摇头:“你不用担心,我好歹是你师尊,在秘境里过个夜总还是没问题的。”
“但是你灵息不稳,灵力受限,这里又多的是魑魅魍魉,你别逞强了。我不管,我肯定要跟着你,你甩不掉我。”
陈扬态度坚决,未尘哑然失笑,只得同意。二人在忙忙碌碌的修仙者中慢慢悠悠地晃荡,也不求仙器灵药,反而为残垣断壁驻足。看遍了悲凉,便觉得这无垠的沙地下埋葬了无数白骨,到底哪一根才是未尘的战友的?哪一根又是敌方的?哪一根又是敌人的战友的?说来也好笑,生前斗个你死我活,死后又亲亲密密地挨在一起,没有冲突没有战争,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葬于一处,如此待了上千年。
冷白的月光带着砭骨的寒意洒落人间,如同霜雪铺覆,把战场映衬得更加凄清。修仙者们都去休息了,苍茫之上唯有师徒二人立在洁白里。只见未尘终于停下,他身后是破碎的角楼。未尘闭上眼,释放出强大的灵流细细探知地下的枯骨,陈扬惊地睁大了眼睛:“你不要命了!”
未尘没有理他,但唇色瞬间就浅淡了。他忽地点脚升空,悬在深蓝色的天幕里,双手逞抓物之状,骨节分明绷紧。
“轰”的一声,整个大地开始颤抖,竟有天崩地裂之势,惊起了无数飞鸦。倏地,漫漫黄沙居然渐渐飞起,铺展在了未尘身后。而更深的黄沙上,赫然是累累白骨。未尘眉头紧锁,抬起了手,那根根白骨便自主移动,慢慢拼接成一个巨大的骷髅头,那空洞的眼眶似苍穹的裂缝,凝望着九天之上。
未尘猛地收了灵流,黄沙一下子纷纷扬扬飘落,轻盈细腻,如雨似雾,盖住了骷髅头。未尘睁开眼,看着他一手建立的坟冢——一座巨大的沙丘。他犹觉不够。未尘又咬破指尖,凝了灵力,以天为纸,画了一个巨大的法阵。阵成,蓝色的灵光法阵便缓缓降落,把“沙丘”圈在了中间。陈扬目瞪口呆,他试探性地走上“沙丘”,发现“沙丘”四周浮现出泛着蓝色灵光的古文字:鸿蒙一战,不论神魔,皆为白骨。千年之后,月落霜寒,黑鸦遮天,特立沙坟与此,望诸君安息。
陈扬搓了搓指尖,没回过神来。
突然,他有一种预感似的猛地仰头,只见未尘灵力用尽面色苍白,艰难地降落。陈扬三步并作两步跑去,及时搀扶住未尘。
未尘偏过头去咳了两声,睁开眼睛,气息有些微弱不稳:“进角楼,毛披风。”
陈扬颇有几分无奈又生气,只得按他说的做。他抱着未尘进了楼,打了个响指,室内瞬间光洁如新。未尘打起精神把芥子里的床甩了出来,陈扬也从袖里变出一件毛披风把未尘裹住,白色的绒毛贴着他冻红的脸颊,他将他小心放倒在榻上。
“你怎么样?”
“打坐调息片刻即可。不是不能恢复。” 未尘强撑起身子,又重重地因乏力瘫倒。他细密的睫毛不安地颤动着,似乎疲惫到了极点。
陈扬恨铁不成钢般叹了口气:“你这又是何苦?”
“角楼是我当年带队埋伏的地点,咳咳。”未尘纤长白细的手指仅仅拉了拉毛披风,就用力到指尖泛青。
“三百将士命丧黄泉,独留我一人活于世间。”
“好不容易有机会重返此地,我虽做不到送他们各归故里,也做不到埋骨青山,至少该对他们的尸骨有个交代。”
未尘说完这一长串就闭上了眼,应是灵力透支的缘故,过不了多久他的呼吸就匀长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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