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时期,王平元的军队占据了临光城东部沿海一带,百姓叫苦不迭,摩擦不断。
大批学生游行示众,据理力争,响亮的口号声回荡在临光城内,引来群情激奋。
“强征地税!天理不容!”
“赶除王贼,清治天下!”
以陈扬为首的大学生罢了课,在萧瑟的秋日里奋力挥舞着象征着公正的旗帜,满地火红的枫叶滚滚向前。
“砰!——”
突然,一声枪响如惊雷乍起,炸乱了人群。重重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反射着日光的枪管骤然撞进学生们的视野。
“大家不要慌!他们不能做什么!”
陈扬声嘶力竭地喊道,用自己的身体去阻挡人流。
“砰砰砰——!”
三声枪响连升天空,彻底拉满了年轻人心中的恐惧,不少人开始狼狈地挤出人群,只有少部分人仍然坚守着。
“把他们抓起来!”
“你们凭什么抓我们!”
话音刚落,一群身着军装的士兵便哗啦啦涌了进来,几下子把带头闹事的学生们制服了,押送进了军阀内部的监狱。
陈扬恨恨地甩开他们的手,而后就被一把扔进牢房,门迅速被钥匙锁上。
“你们这群蠹虫!还有没有良心!”
“放了我!你们无视法度!”
“大不了就是一个死!你以为我们会害怕吗?我们是不会屈服的!”
陈扬愤怒地抓住栏杆,声音没有丝毫畏惧,只有满满的生气。
没有人理会他。
陈扬一屁股坐了下去,强自镇定下来,闭上眼睛。
他早就有了走到今天这步田地的觉悟。
……一个小时以后,走廊尽头传来军靴踏地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很有规律。
“咚,咚,咚”
陈扬睁开了眼睛,没有转头。
突然,脚步声停在了牢房面前。
“要把我拉出去砍头吗?”
“哼。”
一声讥讽的笑在寂静的监狱里响起,却莫名让陈扬感到熟悉。
“你脑子里除了砍头,还有别的东西吗?白瞎你爹妈把你养这么大。”
这声音!分明是未尘!可是他怎么……
“哗啦啦……”
钥匙串在锁孔里转响,紧接着“吱呀”一声,牢房的门开了。
“未尘?!你怎么在这里!”
未尘把黑皮手套从白皙的手指上摘下,递给下属,随后推开了牢房门,走了进来。
明明还没有入冬,甚至仅仅是深秋,未尘就已经穿上了带毛的军装大衣,衬得他的身量更加修长,衣装更为立体干练。他带着质感坚硬的军帽,面部一半隐入阴影,在光下的那一半正勾起意味不明的笑容,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的那双墨玉之眸散发着冷冽的光泽,不复往日之清润温和。
反观陈扬,穿着脏兮兮的、揉皱了的学生装,靠在墙根,沦为囚犯。
未尘叹了口气,抬手摘下陈扬头上的一根枯草,然后拍了拍他肩膀上的灰尘:“怎么?还不是混口饭吃。”
陈扬瞬间瞪大了眼睛,反应激烈地打开他的手,“腾”的一下站了起来。
“你在给王平元做事?!”
未尘偏头擦去喷在他脸上的唾沫星子,嫌弃地皱了皱眉:“这么激动做什么?”
“你,你怎可做此种丧尽天良之事?!是他逼你的吗?”陈扬尾音打颤。
“没人逼我。”
未尘眉眼淡淡,蛮不在乎。
“你!你忘了你当年怎么说的了吗!”
“五年前,我们还是邻居。你刚刚毕业,我敬佩你,仰慕你,我们曾经是多么的……你说你要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挽救危局,驱外敌,平内乱,然后便远走他乡。”
“之后,我进了你上过的大学,苦读不辍,一直为了我们共同的理想努力着,我以为你在另一个地方干着和我相同的事情。”
“未曾想,你竟成了这种人的爪牙!”
陈扬怒极生悲,眼眶泛红:“未尘!我一直把你当榜样!从我小时候起,就是你在辅导我的功课,一步步把我带上这条路,你怎会行差踏错?”
“行差踏错?我不这么认为。”
未尘漫不经心地摘去军帽,梳理了两下碎发,又把帽子带了回去。
“我不能在这里待太久。我只是过来跟你提个醒。看事情,别只看表面,往深里想想你到底在干什么,你就会发现勇敢和愚蠢,实在是两码事。”
“以后别再给人当枪使,你大学还没毕业,安心做自己的事情,别到最后稀里糊涂的被卖了还给人数钱。我知道你报国心切,但你现在羽翼未丰,除了高唱正义以外,做不了什么事情。”
“这次的事情就算给你敲响警钟,你再不清醒,就晚了。”
“三思而后行。”
未尘正准备走,陈扬回过神来一把拉住他狠狠一扯,下意识一拳挥过去,拉的他一个踉跄。拳风吹到未尘眼前,他却不闪躲,只是眨了眨眼睛。
陈扬没有打下去,只是死死瞪着他,眼角闪烁起泪光,似乎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像是鲜花凋落,美玉破碎。
他最后颓然放下了手。
未尘再次叹了口气,没有走。他脱下大衣粗略叠了叠,交给下属,然后毫无征兆地突然从腰间拔出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准确怼在了陈扬的额头上,眼里放出凶光。
“陈扬,你把我的话都当屁放了。”
陈扬不甘示弱地看着他,眼神也很凶,只是身体禁不住的颤抖还是出卖了他内心深处对死亡的恐惧。
“抖什么?不是不怕死吗?不是绝不屈服吗!”
“逞什么匹夫之勇!天底下要是有一身胆就能成事,那现在拿枪的人就是你!”
未尘冲他吼了几声,随后猛然扣动了扳机,陈扬心跳一滞,闭上了眼睛——
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未尘原本凶神恶煞的模样突然消失了,瞬间换上一副带笑的神情:“看把你吓得。枪里没有子弹。”
他把枪装回腰间,最后拍了他一把,扬长而去:“如果进来的人不是我,此刻你已经死透了。记住我说的话,你要对付的人不是我,等你成事了,再回来找我。”
“咚——”
牢房门又被关上,陈扬愣愣地盯着他离去的背影,心绪翻涌。
在牢房里待了三天,他就被放了。这三天里陈扬想了很多,琢磨明白了一些事情。但一回到家,他就得知了一个噩耗:他被赶出临光城了。
许多学生都受了牵连,有的被开除了,有的被记过了,只有他,被赶走了。但也只有他,还有一线生机。
老校长给了他一封推荐信,说是当地政府给他的。官员指名道姓的让陈扬从这所大学里辞退,拿着这封推荐信去唐城,能考上就接着上,不能考上就算了。
陈扬收好信,带着愧疚与疑惑,愤懑与不甘一路北上,苦苦思索着为什么官员要推荐他。当地政府跟王平元是一丘之貉,自己带头闹事,怎么想都不该有这个机会。除非……是王平元那边有人示意。
他不再多想,安安心心备考,考上了推荐信中的一所……军校。几年后,陈扬以优秀学员的身份从军校毕业,参了军。
……又过了几年,王平元军阀内部,乱了。未尘之前是王平元的嫡系,军阀内部纷争不断,他本人并不惹事,但却因为王平元的信任而备受嫉恨。如今王平元被杀害,各党派纷纷联合起来,矛头直指未尘。未尘并不结党,只是干好自己的事情,因此王平元一倒台,他便深陷危局。
而王军一乱,日寇也开始蠢蠢欲动,东部沿海动荡不已。
……未尘深知自己活不过今晚了。他知道,那些先前就对他有看法的人一定会派人来杀他。他的许多手下树倒猢狲散,剩余的也被他给了笔钱遣散回家。未尘孤身一人坐在房间的书桌旁,拟了份遗嘱交给最后的下属,便关上了门,打开窗户,看着被围成铁桶的小楼,嗤笑一声。
夜风寒凉,未尘穿上大衣,坐在床上,转而看向摆钟发呆,细数着光阴。
突然,楼下一阵骚动,未尘知道,有人上来了。他掏出腰间的枪,想着就这样自我了结,扣动扳机,却没听到枪响。
妈的,这个时候没子弹了。
“砰!”
门被撞破了。未尘只来得及往门口投去一眼,便被打晕了过去。只是那一眼,他看见闯进来的人穿的不是王军的衣服。
……再次醒来,未尘的眼前一片昏沉,只有一点朦胧的光线透进自己的眼睛。
他竟然没死。
不过现在这情况,比死也好不到哪儿去。未尘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块布,眼睛上蒙了布条,鼻腔里满是尼龙的粗味,周遭十分闷热。
忽然,他听到了军靴踏地的声音,一步一步,清晰地回荡在耳畔。
未尘呼吸粗重地极力扭着背后的绳子,在快要解开时,眼前骤然一亮,清凉的秋日冷气灌入鼻腔,他不防闷闷咳了几声。
“嗯?”
一个低沉的声音落了下来,未尘感知到这个人,把他头顶的麻布套子解开了。
“原来这份礼物就是你啊,未尘。”
陈扬的声音!
他笑了两声,慢条斯理地摘去了未尘口中的布:“你说我如今,算不算成事呢?”
未尘喘匀了气,微笑道:“算。你小子发达了,做了军阀头子,还把王平元的部队吃了。如果我猜的不错,那群人把我捆了送给你了吧?"
“是。”
“那你为何还留着我?”
陈扬终于解开了黑色布条,未尘眯了下眼,看清了眼前的景象。陈扬穿着深色的军装,带着帽子,帽檐切割着光影投落到他深邃俊朗的眉目上,垂下的眼睫乌黑细密。
最大的变化不是外貌,而是他的气质。那股热血沸腾的鲁莽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令人心惊的沉静。
未尘很欣慰。
“你说的不无道理。我的今日,离不开你。当年的学校,应该是你的安排吧?我仔细想了想,我几年前确实过于愚蠢。”
“那时王平元一家独大,其他军阀软弱无能,都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无力抵抗也不敢反抗外敌,于是他们的势力范围内大多都被日军攻陷,烧杀抢掠。只有王平元的地盘,平安无事。至于收税,人无完人。王平元有私心,还要养活军队去跟鬼子干仗,他除了控股以外还要再弄点钱粮。所以虽然那块的百姓穷,但好歹没有生命威胁。其他地方不这样,但再富有有什么用?到头来还不是鬼子的。连命都保不住。”
“那个时候其他军阀煽风点火,大批学生起义被抓,其中就包括我。这竟然是一场政治斗争,我那时真没想明白,光想着其他地方的钱了。”
“不过王平元后来贪的钱养活军队绰绰有余了,却还压着百姓,这才被人杀害。”
“至于你,我的恩人,自然是要留着的。毕竟若不是你把我赶出临光城,我可能就深陷其中无可自拔了。”
未尘动了动手腕:“那你什么时候放了你的恩人?”
陈扬摘下军帽和手套给下属,这一切都是那么熟悉,只是如今完全颠倒过来。未尘瘫坐在床上,穿着单薄,头发凌乱,手上还有勒痕,而陈扬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衣着整洁。他俯下身子,凑近未尘。
“不急,我们还有点私人恩怨。”
未尘一愣:“什么?你不都知道了我在帮你。”
“我这个人蠢,一码归一码,不懂功过相抵。你的恩我要报,你的仇我也要报。”
“怎么报?”
陈扬突然拔出手枪,指上未尘的太阳穴。未尘下意识眨了下眼。
冰冷的触感在皮肤上挥之不去,死亡的恐惧在心底滋生。
“你是打算在我死后报恩吗?”
陈扬轻笑一声,随意地扣动扳机,意料之中的没有响起枪声:“这一招你用过了,没有新意。这把没有子弹的手枪不能杀人,却能干点别的事情。”
“什么?”
陈扬撩开未尘的额发,慢慢逼近,使他有了一种荒谬的预感。
随即,陈扬吻住了未尘的唇,未尘震惊地看过去,没有意识到他背后的绳子被解开了。陈扬低头青涩地勾弄着他,带着报复性的狠劲压制着他,又带着多年的懵懂缠吮着他。等未尘终于想起来反抗时,陈扬早已推倒了他,手也不太安分。
未尘呼吸急促,身体乏力,想说话,却连发音的自主权都不在他手上。等陈扬一松劲,未尘奋力一脚就要踢上去,被他轻而易举地拿腿压了下来。
“陈扬!你疯了么!”
未尘不可思议,却没有进一步动作。
陈扬的喉头滚动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难道什么感觉都没有?”
未尘张嘴就要反驳,话到口边又没蹦出来。就抓住这一瞬间的犹豫,陈扬发自内心地笑开了:“我知道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盒子,未尘定睛一看,没看出什么门道。直到这个东西用在了自己身上,他才明白,但为时已晚。
陈扬看着他的脸,箍住他的腰,手指细心地使用了这件物品,突然,未尘的身子从头麻到尾,眼尾一下子泛起红。
恍惚间,他听到金属的声音。
未尘低眼一看,睁大了湿润的眼睛:“你干什么……”
那是一把枪,枪管不细,泛着危险而冰冷的光泽。
陈扬没有停止动作,直到未尘控制不住地溢出好几声。
“这个,不会用太久。”
这句话,未尘已经听不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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