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
烟词咬着下唇,眼神闪躲,有些难以启齿。
“外面总有谣言说您一介弱女子失踪数日,恐怕身子早就不干净了。还有些市井无赖编排说您是被土匪掳去了,已…已经不是完璧了。”
长杳眼睑微掀,素手端起桂花牛乳羹用调羹搅了搅,面不改色,全然不在意。
“猜到了,我就知道会有这出。”
“小姐,若非送您回来的是太子殿下,不知那些话还要传得多难听呢!”
“好了,暂时先不着急。”
比起忿忿不平的烟词,长杳这个被造谣的当事人反而悠然自得,冷静得有些异常。
对于寻常姑娘而言清白名誉关系到自身价值,甚至被看得比性命更重要。但对长杳来说这些,玩意加起来还抵不过一个好吃的馒头。
若失踪的是位公主,是位皇女。有人敢造谣,有人敢说公主残花败柳,有人敢议论嫁不出去,有人敢多讲一句屁话吗?
说到底,会被造谣还是权力掌握得不够。
长杳开始自我反省,是不是自己平时给的好脸太多了。
放下碗,她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倚着桌执起手边书卷。
“多添盏灯,我看会儿书,你先下去吧。”
“小姐…”
烟词怎么也想不清楚为什么自家小姐不但不着急,还有闲心看书。但看小姐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她浮躁的心也莫名平静了下来。
随着烟词合拢房门,屋内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
可长杳意识里却热闹得很。
【杳杳好可怜,经历了那么多危险还要被人造黄谣QAQ。】
【反正女主宝宝这些天都是跟太子殿下在一起,大不了嫁进东宫当太子妃呗,我看太子被迷得神魂颠倒的找不着北,一准能答应。】
【嫁给裴韶的确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一来两人本来就是官配,迟早要走到一起的。二来谣言不攻自破,再者杳杳身份地位变高了,谢朝歌跟裴晏寒想要动手也得掂量掂量。】
【可是,杳杳自己的意见呢?】
……
她的意见?
长杳眸底一暗,眼角微弯,似在笑。
而这笑意怎么瞧怎么阴郁,浓如墨迹,毫无高光,哪怕是身侧烛光也照亮不了一丝。
——
京城下起秋雨,清清冷冷。
清晨晦暗的天蒙着一层深青的乌雾,天幕低垂,浓云欲滴,平添了几分压抑的闷躁感。
听闻堂兄醒了,长杳第一时间便去偏院探望。
自从上次谢怀瑾私底下做的上不了台面的事被长杳扯破之后,谢太傅与谢夫人出于愧疚,对待谢容远这个侄子更加关怀照拂。
但谢容远本身性子冷清,不喜嘈杂,院内总共就留了两个平时扫洗照顾日常的小厮。
春日缀满青叶的枣树被秋风吹得光秃秃,叶子近乎已经掉光。可怜兮兮的挂着几片残黄的枯叶,孤零零一棵屹立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院内落着红叶,衬着古朴肃雅的堂庭,显出几分悠远的寂寥。
长杳进去时,谢容远正倚着软枕读着一卷《南华经》。
房间里没什么多过的摆设,宽敞明亮。窗台支着垂链的竹帘,白墙挂着几幅浅淡的水墨画。摆满古籍的书架被素面的霁青色屏风隔开,桌上置着一个鎏金的鹤形铜香炉。
鹤嘴中袅袅浮动着一缕檀香烟雾,淡淡萦绕,颇有些世外仙境的飘渺感。
见长杳进来,谢容远放下手中经卷坐起身。
青年以拳抵唇虚弱的咳嗽几声,虽脸色苍白,羸弱病态,神色却清明,琥珀色的瞳仁明澈,眸底毫无郁郁之姿。
他抿唇,仍是让人如沐春风的温良笑。
“杳杳也是来探病的么。”
“哥……”
“嗯?”
“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长杳挠头,有些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除了裴韶以外,不管她跟谁独处气氛都很微妙的尴尬,大抵是因为她不善言辞…总之看见谢容远无碍,长杳心底长长松了一口气。
当初谢容远牵制住刺客让她先逃,说心底不动容那是不可能的。
他明知会有生命危险,说不定会死在那里,却依旧愿意去换她逃生的希望。
想起那时的场景,长杳至今觉得心有余悸。
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长杳瞧着桌上瓷盘里摆放的桂花糖糕,皱了皱眉。
她捻起一块递到唇边,一边忙碌的嚼着一边同谢容远说着话。
“谢怀瑾被爹关到别苑去了,好像是说等小舅舅年关回来之后,明年初春让小舅舅把他带去北疆军营历练几年,磨砺磨砺性子。”
“这样也好。”
谢容远对谢怀瑾谈不上厌恶。
他非常清楚谢怀瑾是自卑的,谢怀瑾做出的一切丧心病狂的行为都是因为自尊心作祟。
或者在谢容远心底始终将谢怀瑾当做幼时那个喜欢舞刀弄枪的弟弟,只觉是小孩子,没必要去同一个心智不成熟的人计较什么。
一时间,屋内有些安静。
唯独长杳像小仓鼠一样腮帮子鼓鼓的吃着糕点发出细微的声音。一块接一块,直到全部吃完,盘子里只剩些碎屑。
她有些噎到,饮下一整杯茶总算咽了下去。
拿帕子擦擦嘴,小姑娘满足的舒展了眉眼。像只餍足的小兔子,白净的脸,圆澄的杏眸,眨巴眨巴眼怎么看怎么温软可爱。
“哥,你先安心养伤吧,我明日再来看你!”
走到门口,身后忽而传来声音。
“杳杳,不要听外界的闲言碎语。”
长杳一怔,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谢容远指的是那些流言蜚语。
她回头,扬起棠唇,脸颊泛起两个清甜的梨涡,天真烂漫。
“知道了,哥。”
待小姑娘走后,白衣的少年从房梁上翻身跃下走到桌前,看着那吃到只剩盘子的糕点不禁失笑,眼底满是无奈的宠溺。
“她呀……”
“殿下,容远想问您一句,您为何对杳杳那般在意。”
“为何?”
骤然被这样问及,裴韶像是陷入某种回忆。
少年凤眸微黯,片刻,很快又恢复成平日纨绔恣意的懒散模样,坐在她之前坐的那个位置执起她喝过的茶杯在指间把玩着。
“你呢,你又为何觉得这个妹妹特别。大舅哥?”
忽略裴韶那一声调侃的“大舅哥”,谢容远唇畔抿着淡笑,琥珀色瞳仁泛着暖意,目光落回身上摊开的经卷上,翻阅至下一页。
“因为杳杳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妹妹。”
七年前,他差点被亲生母亲用糕点毒死。
谁都不知道自从那次之后谢容远便再也不碰甜食。为了不让亲人担心,他很好的掩藏了这一点,假装自己一切正常没有因为那件事留下任何阴影,甚至从不拒绝小厨房送来的糕点。
可她不仅记得,还注意到了。
为了不触及他的伤心往事,小姑娘硬生生坐在那里假装若无其事的强逼着自己吃光了一整盘,塞得腮帮子鼓鼓,差点噎到。
谢容远心底一阵温暖,情不自禁弯眸。
笨蛋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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