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困长安之前,慕容冲让人暗中查探,慕容暐带族人在阿房宫遍植梧桐一事是否属实。
得知确有其事,且慕容氏族皆说慕容冲得位不正,不该擅作主张做那西燕皇帝,而是应当入主长安,请求慕容暐复国。
种种言论,甚嚣尘上,甚至在军中也有流传。
慕容冲气得砸桌子,一旁的族老劝道:“你皇兄断然不会突然有此举,只怕是受秦主苻坚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慕容暐反驳道:“就算不得已而为之,也不必将族中所有人都叫上,大肆宣扬此事!”
气得胸口起伏,面色发红,冷冷说道:“他分明知道,此乃我平生之耻,此举,无非是让世人唾弃于我,好让众人扶他登上这西燕帝王之位!”
慕容冲气怒骂道:“我带大军千里奔袭而来,只为救出被困长安的族人,他们竟如此忘恩负义!枉我如此相信他,只怕是当初让我投奔并击杀慕容泓,也不过是他计谋中的一环!”
继而继续咒骂道:“当初大燕尚存时,若他将算计手足的能耐用半点在治国理政上,也不至于恪死评乱,以招致灭国之祸!”
“他既然如此算计于我,那便让人传信给苻坚,慕容暐与族人意图谋反,我倒要看看,苻坚得知此事后,还会不会手下留情!”
族老闻言叹了口气,果然最是无情帝王家。
阿房宫外,慕容暐与慕容肃密谋:“不然……不然就说家有喜事,犬子成婚,请族人前来赴宴,请苻坚前来观礼,这样一来,慕容族人聚集说得过去,苻坚若来赴宴,便将其伏杀!”
慕容肃平时并未做过重活,与慕容暐一样手都磨起了血泡,幽幽问道:“苻坚会赴宴吗?”
慕容暐心中也没底,他知道,慕容垂慕容冲起事,苻坚忌惮慕容家,阿房植树,已是降下惩罚。
于是咽了咽口水,对慕容肃说:“就算有半分把握,我也要一试,不然等到凤凰打到长安城,由他将秦主苻坚击杀,那我们便再没有取代他的机会。”
慕容肃当然知道慕容暐所言非虚,在他的印象中,慕容冲自小就是不疯魔不成活之人,他那么恨苻坚,不杀他是不可能的。
如今他带大军前来,若任由他杀了苻坚,而不是慕容暐杀了苻坚,慕容冲威望越高,那么当初就算不是实际称帝,也坐实了他有复国的能耐,慕容暐哪还能与他抗衡。
慕容冲生来薄凉,就算复国,他做皇帝,未必会善待他们这些当初用他和清河公主换来富贵和苟安的族人。相反,他若清算此事,他们这些当初的得利者,只怕无一幸免。
他们和慕容暐,已经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容不得半点背叛,便朝慕容暐说:“你说得没错,只有这样,世家才会站在我们这边,这样才会有机会真正复国,至于凤凰,一个疯子而已,若真任由他称帝,只怕我们会不得善终。”
慕容暐培完最后一抔土,他其实对种树并不反感,抬头看着梧桐树,朝慕容肃说:“你知道便好,如今阿房宫已遍植梧桐,明日我便请苻坚来看,他若见此,定会放下戒心,安然赴会,至于其他,你去安排,务必万无一失。”
慕容肃抬头看着天,有几羽黑鸦飞过,咽了咽口水,对慕容暐说:“好,我去安排,半月之后,一定要让苻坚赴宴。”
听闻西燕军队直逼长安,苻坚心中有些慌乱,慕容冲的兵法,是自己亲自所教,当初他就知道,慕容冲极其擅长模仿别人的战术,若他日与慕容冲对上,无异于以己之矛攻己之盾。
“陛下,新兴侯来报,阿房宫已遍植梧桐,请陛下去看。”宦者入内,如实禀报。
九歌陪在苻坚身边,有些诧异,脑中突然想到一句:凤凰凤凰,止于阿房……不由得心神一颤,不知道苻坚到底想做什么,难道,他心底,竟真惦记着那个有龙阳之姿的少年郎?
苻坚见她发愣,问道:“爱妃,可陪朕同游?”他好久没晒过太阳,他见外面日头正盛,于是朝九歌伸手邀请,他想晒一晒身上的煞气。
闻言,九歌并未拒绝,朝他说:“陛下既有雅兴,妾哪有不做陪的道理?”
两人行至阿房,只见确实遍植梧桐,苻坚抚掌称好,对慕容暐说:“爱卿此事办得极好,当赏!”
一个没种过树的人,能将这些树都种活,说明慕容暐是用心了。
“臣等不敢居功,只是犬子婚礼,为植梧桐已推迟至半月之后,还望陛下半月之后能赏光观礼,让犬子也沾沾陛下喜气,能与挚爱之人白头偕老。”
慕容暐说着,言辞恳切。
苻坚听到那句白头偕老,看向一旁的九歌,当初慕容暐将她安然送回长安,他沉溺于淝水战败之中,还未论功行赏,于是扶起慕容暐,对他说:“好,朕一定携挚爱而来,为令郎祝福。”
见苻坚答应,慕容暐左右之人皆放下心来。
回还途中,一支羽箭破空而来,射在苻坚的马车上,左右惊慌,大喊护驾,见并无贼人出没,羽箭上,还捆着一支小笺。
护卫将箭呈上,直言道:“陛下,臣曾与慕容泓交战,此箭,乃西燕贼人私铸。”
九歌担心其间有机关,便对苻坚说:“陛下,三娘来看。”
苻坚并未让她涉险,示意一旁的宦者打开小笺,只见上面写着:慕容暐欲借其子成婚之机伏杀尔等,切勿上当。
上面的字龙飞凤舞,九歌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慕容冲的字。
苻坚看着其中的字,皱着眉头回想方才慕容暐恳求自己参加他儿子婚礼的事情,觉得慕容暐想要趁机造反一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于是诏来侍卫,对他说:“你暗中查探此事是否属实。”
侍卫领命,退了下去。
新兴侯府,一派繁忙喜庆,喜于公子成婚,也喜于即将复国。
就在新兴侯公子即将大婚前一晚,侍卫将查到的证据悉数呈递给苻坚,见罪证确凿,苻坚扶额,头疼欲裂。
九歌为他揉着太阳穴,只听苻坚声音喑哑,朝左右说:“杀……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翌日,火辣辣的太阳照在新兴侯府上,因其间藏着刀兵无数,众人只觉得府中有些阴冷,日暮黄昏,凡是前往慕容暐府中赴宴的,前脚人才走,后脚留在家中长少老幼便悉数被杀。
新兴侯府门前,九架马车缓缓而来,停在门口,宦者大声喊道:“陛下到!”
慕容暐亲自带着族人和大婚的公子迎到门前,恭敬道:“恭请陛下!”
说完,不见马车上有动静,有些诧异,再次大声喊道:“恭请陛下!”
见还没有动静,慕容暐觉得诡异,不顾礼数亲自上前掀开马车帘子,只见其中空空如也,只有一封圣旨。
禁卫军见他确实有不臣之心,在他掀开马车帘子时,禁卫军围住了新兴侯府,见慕容暐取出圣旨,看着其间内容,目眦尽裂,“快跑!”二字还未出口,禁卫军统领一个手势,慕容暐便被射杀在马前。
慕容暐父子及其宗族,城中鲜卑不论少长及妇女全被杀光。一时间,长安城内,哭声震天,血流成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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