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晓丢下一个清洁法咒,驱散室内的闷潮气息,又引燃火塘,昏暗的木屋瞬间亮起暖融融的火光。
井晓抱着毛球,蹲坐在火塘边,一双漂亮的杏眸盯着咕嘟咕嘟冒泡泡的汤羹,显出认真的神色。
外面时而响起白泽的嗷呜声,时而是琮苍太子的呼和声。
附近生活的山野生灵,被神明和瑞兽打斗的气息惊吓得一窝蜂地逃命。
这两个不是人的家伙,从天上打到林地,从林地打到沼泽,又从沼泽打回小木屋附近,两个都累得气喘吁吁,却僵持着不肯停手。
“真不管他们两个?”危月燕手中汤勺缓缓地搅动锅中汤羹,“打两个时辰了。”
“打累了自然会停手。放心,白泽不会吃亏的。”
井晓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顿时杏眸显露出水润润的光泽。
危月燕无论身形,还是年龄都长于井晓,非常自觉地承担起照顾小姑娘的职责,当然她也乐在其中就是了。
听到井晓这么说,她笑着问:“他们以前也这样吗?”
井晓神色淡淡:“嗯,一言不合就恼了。恼了就开打,打完再和好,和好没两天,不知道什么原因又打起来。”
危月燕爽朗大笑:“白泽这么多年,光长岁数不长脑子,跟个十岁的小孩儿较真。”
井晓眯起杏眸瞅了瞅危月燕,笑笑没说话。
……
忽然乌云遮蔽月轮,风中传来凄厉的呼啸。
井晓和危月燕同时抬起头望向窗外。
琮苍太子这是打出真火,连护法使者都叫过来了?
危月燕看一眼井晓:“我还是出去看看吧。”说着放下手中汤勺,起身打开屋门,走了出去。
屋外狂风怒号,山间林木,随风狂舞。
山风吹得危月燕得使出千斤坠才能稳住身形,一身杏黄色的衣衫在风中猎猎作响。
井晓没有动,仍然抱着毛球,坐在火塘边,看着锅中煮成肉糜的蛇羹,一截蛇骨在汤水中上下浮沉。
她的灵觉已然笼罩整座梧桐山系,亦知道外面狂风暴雨,并非琮苍太子招来了护法侍从,乃是天地自然演化的气象异变。
不过井晓并未阻止危月燕出门。
无论琮苍太子,还是白泽,都已经打得差不多了。只是他们这次架秧子爬太高,没有台阶下不来而已。
在井晓的灵觉通感中,一神一兽看到危月燕朝他们走过来,默契地停止了互殴。
“呵,死要面子,活受罪。”
井晓淡淡地说了一句,就将此事抛在脑后。继续神游物外,感悟山间风云变幻的灵韵,冥冥中她知道自身修行也到了一个关口。
不知道闭关的小姑娘什么时候能突破,“你要是实在突破不了障壁,咱们换换身份和角色,我去闭关也行啊!”
井晓传音给识海深处,神念如石沉大海,没有兴起半点波澜。
……
危月燕一行再次进入木屋,一扇木门将暴风雨隔在门外。
琮苍太子满头乱发,原本束发的玉冠,不知道被甩到哪儿了,身上法衣也是破损痕迹。
唔,白泽还是手下留情了,不然这身衣服应该是一堆破布碎片。
再看看白泽,也没好到哪去,刚刚长出来的银色毛发,早没了柔亮银辉光泽,整只瑞兽垂着脑袋,看起来又颓又丧。
“哟,白泽也会斑秃啊!”井晓看到白泽的惨状,忍不住出声调侃。
“嗷呜呜……”
听到小姑娘声音的一瞬间,白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大爪子捂住脑袋,趴在地上呜个没完。
危月燕好笑地看着白泽满地打滚耍赖皮,伸出拳头敲在白泽秃了一撮毛的额头上。
“闭嘴,再出声把你炖了。”
白泽匍匐在地,四肢用力把身体滑动到井晓身边,瑞兽将下巴放到井晓腿上,眨着圆溜溜的兽眼卖萌讨巧。
一连串的动作,看得琮苍太子额头青筋直跳:好不要脸的虚伪兽。
白泽翻翻眼皮,得意地与炸毛的天界太子对视:有胆子你也凑过来。
井晓脸上平静似水,一手揉着毛球,一手给自己盛汤,貌似“不小心”地洒出几滴热汤,正滴在瑞兽的秃脑门上。
“嗷呜!”
白泽唰地一下跳起来,拼命甩动脑袋,连着身上的银色长毛甩出一波三折的动感状态,如同一只被甩干机疯狂搅动的拖把。
“滚远点,别把灰尘甩锅里。”
危月燕一脚把白泽踹出去老远,然后温柔地将烤好的罗蜜果切分成片,摆在井晓面前的盘子里。
井晓吃着口感似面包的罗蜜果,喝一口蛇羹,脸上笑眯眯地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琮苍太子束起头发,把衣衫收拾整洁,盘膝坐到火塘对面,给自己盛了一碗热汤,慢慢饮着,一双凤眸中闪过道道精光,状似无意地在白泽身上扫来扫去。
井晓对神明斗白泽的戏码喜闻乐见,才不会去干涉他们之间的恩怨。小姑娘一扭头看向玄光镜中的光影。
——
京城。
陆寅君去商行接收订购的皮货,与申义和范永富寒暄良久。
申义性情豪爽,范永富仁义也颇有担当,与来京城时同行的兰坊商队的掌柜和护卫首领相比,没那么精明,亦少了许多算计。
至少陆寅君愿意与他们多聊几句。
隶属虞氏镖局的申义,拍胸脯承诺要给陆寅君弄一张武林大会的请帖,没想到陆寅君手中竟然有虞家少主虞策亲自送来的“双印帖”。
从申义这里陆寅君才知道“双印帖”的难得,整个大夏不过发出百张而已。由此可见他与辛彦两人在虞家心中的分量。
“寅君兄弟,竟然是那位陆神医?请受申义一拜。”
申义知道陆寅君曾在虞氏山城给少主虞策治腿疾,当即起身长揖及地。
陆寅君抬手扶起申义,笑道:“申兄不必如此,小事而已。不过是医者仁心,遇到疑难杂症亦有些技痒。”
“申义有眼不识神医,罪过罪过!陆神医对虞氏有大恩,家主亲自发令,虞氏族人,包括下辖商队、镖局行走江湖,若遇到陆神医,必待为上宾。”
申义神情激动不已,一时竟难自抑。
范永富笑呵呵道:“现在可不仅是对虞氏有大恩,对我范家商行亦有大恩。此次白头国之行,要不是遇到陆神医,我们怕不是都要葬身群狼腹中。”
陆寅君被人反复恭维神医,神情略有些无奈,沉声道:“神医之名实不敢当。叫我寅君,或陆公子。”
申义性格疏朗,听到陆寅君的话,哈哈大笑起来。
“陆公子太过疏远,我痴长你几岁,还是叫寅君老弟吧!”
陆寅君含笑点头,拱手道:“如此正好,我与申兄皆自在。”
三人验过皮货,约好送货上门时间。陆寅君推辞了两人酒楼邀约,一个人在大街上溜达着往回走。
随着人流慢慢走到都城隍庙前,见庙中神光耀目,陆寅君心中一动。
都城隍庙香火弥漫,比他离开京城时更为鼎盛。
庙祝见陆寅君衣饰普通,却气势不凡,于是态度极佳地向他介绍庙中各殿。
“公子,可要上香,庙中香烛皆是免费提供。我们都城隍老爷心慈,为信众广开方便之门。还有副殿的琮苍太子殿,也颇为灵验。无论是求姻缘,求官运,求健康,最重要的是求财运,都极为灵验。”
“琮苍太子还管姻缘?”陆寅君金眸一闪,诧异道。
“自是管的,琮苍太子乃天界太子,与姻缘月老的关系,那不就是君主与臣子嘛!若是有人求到太子面前……公子想想,神仙之间是不是更好沟通。”
庙祝说着不知打哪听来的故事,或者只是他自己对神明关系的理解,竟讲得头头是道。
身边香客频频点头:“如此说来,还真要向琮苍太子上一炷香。那个财运真灵?”
庙祝一边递香一边笑道:“琮苍太子法力无边,曾在金安山收服一只灵宠金蟾,那金蟾洗个澡都能形成黄金河。您老想想,这财运可是有根之木,有源之水,必然不是凭空得来的。”
香客从庙祝那里领了香,问清琮苍太子殿的位置,一路小跑着去上香。
看得陆寅君啼笑皆非。
庙祝双手奉上一炷香:“公子若是想秋闱得中,不如也去琮苍太子那里求一求,想必亦能考试顺利、官运亨通。”
“多谢庙祝。”
陆寅君笑着接过香,抬腿去了琮苍太子殿,借着供台烛火点燃手中线香,随手插在香炉中。
线香的烟直直向上,殿中神像的脸上闪现一缕神光。
外人看不到,但在陆寅君的金瞳之中,神光分外明亮。
坐在玄光镜前的琮苍太子,看着玄光镜中的陆寅君给自己上香,整个神躯都要不好了。
琮苍太子神念法身瞬息千里:“找我何事?”
陆寅君忍着笑意:“没事,我路过。”
“山主正施展玄光镜观看京城盛景。你的一举一动,无需法眼,我也看得一清二楚。”
琮苍太子的声音通过神像法身传出,有一种悠远空灵的感觉,只是话中的含义……
陆寅君:“哈?!”他就是想促狭一下,怎么还让人逮个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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