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肆二楼,四人围桌而坐,喝酒聊天。
纪三才喝了口酒,冲武肆说道:“我说武班头,这次小宝的事,也不能全怨嫂子,她也没想到,小宝那么小的孩子,竟能爬那么高的树啊!”
何岱之也在一旁附和:“对啊!小宝摔下来,嫂子心里肯定也不好受,你看哭的都不成人样了。”
武肆端起酒杯猛灌一口,将酒杯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我知道,我就是生气啊!孩子小,你洗衣服就带着孩子一起去啊,把他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出事才怪!”
“嗯——此言差矣,若是小宝掉河了呢?那可不是摔断腿那么简单,可是直接要了命的!”
方穹伸着脖子瞪着武肆,一脸的认真。
“这事谁也防不住,人一辈子要过多少坎儿是注定了的,防不住……”
“就像我小时候,吃饭闹肚子拉的差点见阎王,洗澡吐血晕倒在浴桶里,上茅房一个没踩好掉进茅坑,喝口水都差点呛死。”
“你说说这谁能防得住?”
他说的都是黄玉春给他下的毒,那真是防不住,他有段时间,不敢吃不敢喝,最后连呼吸都能中毒,他只能认命了。
其他三人听了,只当他是在说笑,逗的武肆也笑了起来。
“亏你想的出来,上个茅厕还能掉茅坑。”
方穹端着酒杯轻抿着暗自腹诽:[谁能想到黄老头会在上茅房的时候下毒呢?]
几人聊的正欢,方穹透过栏杆,突然看到了董源的身影。
他急匆匆的,不知要去哪里。
“不是说董源大哥在家照顾母亲吗?他怎么在这里?还这么着急?”
几人闻声也赶紧凑过去看。
“不知道啊,他这么急着是去哪?”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进了一家寿衣店。
“他去寿衣店干嘛?”
“不会是他娘……”
话没说完,方穹已经踩在了栏杆上,两层楼,就那么直直的跳了下去。
吓的众人猝不及防。
等他安稳落地,何岱之吧唧一下嘴道:“我说的吧,他会飞!”
纪三才木讷的点头:“嗯!这下信了!”
不一会儿,方穹和董源一同从寿衣店走了出来,什么也没买。
武肆看他们依然是急匆匆,便对另外两人道:“咱们去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嗯!”
何岱之点头,便跟着武肆离开了栏杆。
纪三才脚踩在栏杆上,学着方穹的样子,可他试了几下,都没敢跳下去。
“纪三才!快点!”
何岱之在下面催促,纪三才只能将脚收回去,老老实实走楼梯。
三人跟着来到董源的家才知道,他娘不行了。
脸憋的青紫,没有呼吸,大夫都说她活不过今晚,让早点准备后事。
方穹见到董源的娘也吓了一跳,一手捏住手腕,一手检查呼吸,心跳,气管。
附耳在她鼻息间听了一会儿,发现并不是没有呼吸,而是喘不上气。
立即抓住她的两只胳膊,将人一把从床上拉起来。
将其趴在床边,整个上半身都倒放在床边。
“用力捶她后背!”
董源的娘年纪大了,这样折腾,真的好吗?
董源纠结的看着方穹,紧张的小碎步走过来,朝他母亲后背上轻轻捶了一下。
看样子,根本就舍不得对他娘下手。
“你过来,扶住她!”
董源听话的赶紧过去,扶住他母亲的腿。
方穹则是捏紧拳头,一拳拳的往他母亲后背上砸,砸的还颇有节奏和章法。
“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在救你娘!”
“这怎么能是救?你这分明是在打她啊!”
其余三人赶来,看到这一幕也是一头雾水。
“唉唉唉……这什么招式?怎么能用到老人身上?”
何岱之刚准备去拉方穹,突然一个黑呼呼的异物直接从老人嘴里飞出来,碰巧砸在了他手背上。
下一刻,董源的母亲便开始大口大口的喘气。
“哈……呼……哈……呼……源儿……快!快扶为娘起来,不行了!恶心,两眼冒金星啊……”
母亲难受的声音让董源及时反应过来,赶紧将人往床上拉。
纪三才见状,也赶紧过去帮忙。
方穹看着从董母嘴里吐出的东西,吧唧一下嘴,语气中带着责怪。
“一个大枣差点要了你娘的命!”
董源将母亲安顿好后,下床一看,果然是今天早上煲汤时放的大枣。
一把扑倒床前,嚎啕大哭起来。
“对不起啊娘,对不起,是儿子的疏忽,儿子该死!!!”
董母抱着董源的头,红着眼眶安抚。
“这怎么能怪你呢,是我自己不小心,给儿子添了麻烦。
人老了,不中用了,本该死的人,还这么折腾你,我该死啊,你还是将我送到山上吧,我不想再拖累你了。”
“不行,儿子不要!!!!!”
母子两人哭的稀里哗啦,嘴里一直在讨论着谁对不起谁,谁拖累谁的话,还提及上山什么的。
方穹有些茫然的问武肆:“他娘说的是啥意思?为啥要上山?上了山她就不拖累他了吗?”
武肆将方穹拉到一边小声道:“你不知道吗?他娘已经六十岁了。”
“六十岁咋了?”
“什么六十岁咋了,六十岁要进瓦罐坟!”
“什么叫瓦罐坟?她还活着!为何要进坟?”
“咋啥都不懂?这都是本朝多少年的习俗了,人到六十岁就失去了劳动价值和创造价值,活着只会浪费粮食和资源,拖累子女,所以许多过了六十的老人,甘愿进瓦罐坟,为的就是不拖累子女。”
“瓦罐坟就是像瓦罐一样的坟,将活人放进去,家人送饭,每送一餐,便添一砖,直到将坟口封死,就不再送了。”
听完武肆的解释,方穹眼眶红了。
“世人怎可如此残忍?父母生之,予以命之,抚育长之,灾不避之,为何到了他们体衰之年,却要被生生抛弃在坟里?”
“都说养儿防老,这防的是什么老?”
方穹低着头,喃喃自语,转身出了屋门。
纪三才跟着出来,将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唉……爹娘总是爱自以为是,总觉得是为了儿女好,可他们又怎知,这份好,是不是儿女想要的,他们又怎知,最后一块砖盖上,做儿子的,今后还能不能睡得着啊……”
从他的叹息中,方穹听出了,他有故事,只是在这个悲伤的氛围中,方穹不想再问。
最终,董源并没有将自己的母亲送到山上,他跪在地上求着他母亲,给他一个尽孝的机会。
董母见儿子长跪不起,也就打消了要上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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