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平并不算大,四四方方一座城,两条主路纵横交叉,县衙就坐落于十字街旁。顺着衙门前的青石板路一直向东走,约摸半炷香的功夫,便来到了一处宏伟宅第。其墙高院深,与俗世完全隔绝,院外古树参天,更添几分清幽之意。
江彬和顾钦烽在大门前顿下脚步,抬头望向匾额上「奔雷堂」三个大字,确认了这里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然而置身此间,二人皆生出不祥之感,如今盛夏未尽,却觉的脊背处瑟瑟发凉。
只见门楣上缠着一块长长的白布,下方饰满黑竹白菊,门前那两头石狮子失去了往日雄风,脖颈处都被系上一圈白花,大门两侧各悬挽联,上联书曰:“侠义千秋在”,下联书曰:“高风万古存”。
二人抚景伤情,不由得心头一紧,看来他们来的不是时候,奔雷堂中似乎有人过世。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也不能因为此事耽误掌门师伯所托,于是他们犹豫半晌后,便硬着头皮上前敲门。
江彬在门上轻敲三下,随后左扇门户缓缓拉开,一位年轻仆人探出了半个身子。
只见那仆人面色黯淡,眼眶微微红肿,目光中似有一丝警惕,他怯声问道:“你们找谁?”
江彬抱拳回应:“我们是昆仑派弟子,受掌门师伯所托,前来拜访夏堂主。”
仆人顿了片刻,道:“二位稍等,我先去通告一声。”
“多谢。”
大门砰的一声被关上,偌大的宅院再次与世隔绝,江彬和顾钦烽留在门外驻足等候。
半晌过后,宅门豁然洞开,院内出现一位男人的身形。他一边朝二人阔步走来,一边问候道:“不知昆仑派大侠光临寒舍,夏某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顾钦烽打量着眼前这人,见其不高不低,身材微微发福,看上去也就四十出头的模样。
他暗自惊奇:“师伯说与夏堂主是故交,那为何两人的年龄相差如此悬殊,难道他们是忘年之交?”
江彬拱手道:“晚辈昆仑后学江彬,这位是我师弟顾钦烽,我二人奉掌门之命,特来给夏堂主送一份礼物,请问......您是夏元豪夏堂主?”
男人的双眼瞬间湿润,从眼角处慢慢坠下一滴泪珠。他摇了摇头,泫然道:“我是夏元豪的胞弟夏元杰,前日家兄突发急症,已经......与世长辞了。”
兄弟俩闻言大惊,没想到奔雷堂中过世之人竟是夏堂主,此等大事为何没有半点风声!
二人呆愣了半晌,正欲诉说心中疑惑,却听夏元杰叹道:“哎,家兄走的太过突然,都没来得及向他的生前挚友通报。正巧二位少侠前来,就烦请你们将讣告带给张掌门,也望他老人家能够节哀。”
江顾二人对望一眼,偷偷交换一下眼神,随后江彬道:“夏堂主德高望重,在武林中久负盛名,我等突闻噩耗,深感悲不自胜。然大丈夫生为人杰,死为鬼雄,夏堂主身虽殒没,浩气永存人间,还望前辈节哀顺变。”
随后他从怀中掏出锦帛,双手呈至夏元杰身前,道:“夏堂主生前曾向家师伯求得道德经一卷,师伯深以此为重,不顾年事已高,俗务繁忙,亲手为其誊抄,并特命我等前来相赠。如今夏堂主已过世,就烦请前辈代为保管吧。”
夏元杰的脸上早已挂满泪痕,他小心翼翼地捧过那卷锦帛,泣声道:“张掌门乃得道高人,居然能屈尊为家兄誊写经书,这是奔雷堂莫大的荣耀。我要将这件无价之宝供奉在家兄牌位旁,让道宗恩泽永沐夏氏,也让后世子孙永远铭记这份厚德。”
江彬又道:“我们想祭拜一下夏堂主,不知是否方便?”
夏元杰顿了片刻,眼神稍显迟疑,但很快便平复了神情,应道:“方便,当然方便,二位大侠请进。”
刚踏入宅门,一座临时搭建的灵堂便率先映入眼帘,夏元豪的棺椁正停放在此处。
然而堂前既没有孝子守灵,也没有亲友吊唁,丧盆里纸钱早已燃尽,只留下半盆凉透了的纸灰,场面甚是凄凉。
顾钦烽心里嘀咕:“夏家是当地望族,夏堂主即使突然暴毙,也不至于把葬礼办的如此草率啊......”
然而这种事也不好直接发问,二人只能将疑惑暂时憋在心里,随后以晚辈的身份,在夏堂主灵前行叩拜大礼。
起身后,江彬向夏元杰拜别:“我二人不请自来,实属唐突,又恰逢贵府遭变,更感愧怍不安。今日就先告辞,日后有机会再来兴平拜访。”
夏元杰急忙挽留道:“二位不远千里前来送礼,为何这么快就要走,怎么着也得小住几日,让在下稍尽地主之谊啊!”
顾钦烽拱手道:“前辈能有这番心意,我哥俩就感激不尽。但我们还有其它事要办,实在不能在此久留,还望前辈见谅。”
夏元杰上前握住江顾二人的手,道:“二位既有要事,我也不能强留,但此刻天色不早了,你们就算离开这里,也得另寻住处。何不在此歇息一晚,把精神头养足了,明日出发也不迟啊。”
二人见夏元杰说的情真意切,心里渐渐产生了动摇,同时仍有一丝犹豫。
这种微妙的情绪很快就被夏元杰所察觉,后者不待二人开口,便吩咐身旁仆人:“赶紧下去准备酒菜,今晚我要为二位大侠接风洗尘。”
江彬连忙制止道:“我们依前辈之言,今晚就在贵府打扰一晚。但酒菜就不必准备了,我俩现在还不饿,只是稍感困乏,想早点歇息。”
夏元杰脸上快速划过一道不易察觉的阴沉,随即抱拳道:“既然如此,先让夏福带二位去住处休息,等你们睡足了,咱们再小酌几杯。我这边还得处理几件事,请恕不能相陪。”
江彬回礼道:“公事为重,前辈先去忙吧”
夏元杰身旁的仆人走在前面,江彬和顾钦烽紧随其后,他们推开正院西侧那扇门,后面竟是一片空旷校场,场内十八般兵器样样齐全,虽是高门大户亦不失江湖气概。令他们略感诧异的是,校场中竟没有一人练武,看来奔雷堂上下仍沉溺于夏堂主殂逝的悲痛中。
横穿校场,又过一座洞门,内中竟别有天地。院内布局典雅,房屋错落有致,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一花一木皆有考究,如此气派的豪宅在这兴平小城绝对称得上独领风骚。
迂回曲折又过几重门庭,三人终于开到奔雷堂招待客人的别院,仆人把最宽敞的那间客房安排给他们,随后一声不吭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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