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空现白刃,寒光似流萤。
刀尖贴在广智胸前,却再也无法递进一寸。
因为那只握刀的手已被广智和尚牢牢攥住!
窝囊了一整天的广智,此刻终于找到了宣泄之处。他运起全身真气用力一扭,竟把那条干枯的手臂生生扭断!
“啊!!!”
一声哀嚎响彻云霄,刺客摆脱了束缚,代价则是失去一条胳膊。广智和尚怎肯这么轻易放过他,追身掏出一爪,打算锁住他的咽喉。
可说时迟那时快,一个胖大身影从斜刺里杀了出来,将广智死死抱住。
那人大呼:“六臂快跑!我来应付这帮恶贼!”
躺在地上的男人,正是「青衣十三绝」中排行老六的袁六臂。他的双眼已然朦胧,剧烈地疼痛让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也忍不住满地打滚。
隐隐绰绰之际,他看到了曹五牛正和广智纠缠,他从牙缝中勉强挤出几个字。
“五......哥......快走,别管......我!”
曹五牛怎会置之不管,他使出浑身劲力拖住广德,就是为了给袁六臂争取逃跑时间。
此人的确人如其名,单臂有五牛不过之力。任凭广智如何挣扎,也挣不开那两条铁钳般的臂膀。
广智气急败坏,不断用铁头撞击对手下颌。
曹五牛下颌处被撞的血肉模糊,却死也不肯松手。正当他与广智角力之时,背后却突遭一掌!
起初,曹五牛觉得此掌绵软无力。
可仅仅过了片刻,体内的气血就开始翻涌,继而五脏六腑传来剧痛。他忍不住喷出一口老血,这口血竟红的发黑!
“不好!我命休矣!”
此刻方觉,为时已晚。
少林绵掌,绵而有力,柔而至刚,中掌者肝胆俱碎,神仙难救。
而放眼整个少林,能将绵掌练至化境者,唯广缘一人而已。
看着曹五牛那副高大的身躯轰然倒下,袁六臂悲恸欲绝,心中之痛已远远盖过身上之痛。他像发了疯似的朝广智冲去,可刚起身就被对方锁住喉咙。
广智喝问:“快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想知道吗?”
“别说废话!”
“好,那你过来,我告诉你。”
广智转了转眼珠,然后把耳朵凑到袁六臂嘴边。
袁六臂暴睁双目,而后一口咬住广智的耳朵!广智像杀猪般惨叫一声,猛然间一发力,将袁六臂的脖子「咔嚓」扭成两段。
袁六臂也走了,去黄泉路上同曹五牛作伴了,他嘴里还叼着广智那半截耳朵。
广智捂着血淋淋的耳朵,心中怒不可遏。这些日子里,没有一件事让他顺心。
但眼下没有时间愤怒,因为远处的大火已经越烧越旺,火光中还夹杂着阵阵厮杀声!
三僧急忙施展轻功,朝着粮仓方向飘然飞去。
粮仓处尸横遍野,大部分是白莲教装束,其间也夹杂着十几位少林僧人。
在白莲教层层包围中,仍有两人负隅顽抗。二人互为脊背,环顾着四面八方的白莲恶狼。
左边那人怒形于色,手拿一枚铜铃,身着白莲教白袍,仔细看去竟是青衣坊坊主严大悟。
右边那人瞋目切齿,好似一尊火燎金刚。看起来不过三十来岁,虽是僧人却无慈面。如今已是深秋,他却赤裸着膀子,露出一身精壮皮肉,身上还蒸腾着滚滚热浪。
那和尚手里握着一把镔铁长棍,棍身由九龙缠绕,九龙栩栩如生,时静时动,似真似假。
白莲教众正欲群起而攻之,却见三个老和尚破空而至。人还未到,广缘的声音便已先至。
“我当是何方高人,原来是咱们的宗劫师侄啊!”
赤膊和尚怒骂道:“呸!谁是你师侄!你们这群忘恩负义的狗贼,我恨不得活剥汝皮,生啖汝肉!”
谈话间,三僧已然抵近。
广智见到宗劫,露出诡谲一笑:“我离开少林时,你还是个小沙弥,一晃儿都长这么高了。可你个头是长了,心智却一点没长,见到三位师叔,怎能这般无礼?佛曰「一切恶中,无过是嗔,起一嗔心,则受百千障碍法门」。你看你现在满脸嗔怒,哪还像个出家人,看来你师父教的不怎么样啊。”
宗劫一见广智,心中怒火更盛。
“我认得你,你就是这场灾祸的罪魁祸首。我今天就杀了你,为死去的同门报仇雪恨!”
话音未落,宗劫已提着铁棍朝广智的脑袋狠狠砸来。
广渡立功心切,飞身横到二人中间,用「大力金刚掌」硬抗住铁棍力道。他以为自己能轻松降伏这位师侄,可这一交手,先前的自负荡然无存!
宗劫这条铁棍蕴含排山倒海之力,广渡的金刚掌虽然刚猛,终究还是血肉之躯,如何扛得住这根霸道铁棍。
一棍下去,广渡虎口迸裂。那条胳膊筋脉犹在,骨头却震出裂纹,姑且算是废了。
广渡终于看清了铁棍模样,他强忍着剧痛,不忿道:“好一根「囚龙棍」,广德还真是偏心,竟把少林至宝交给自己的徒弟掌管!”
“呸!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在今夏比武中,连败二十位同门师兄弟,这才夺得这把宝棍,岂容你这贼人恶意揣测!”
说罢,宗劫连刺三棍,棍棍生风。
广渡不敢再大意,赶忙运用灵巧身法,躲过这三招。
可宗劫未等三招用老,新招接踵而至,或刺或扫,或劈或撩,专攻广渡那条废臂。
广渡只能以一条胳膊勉强招架,且战且退,看上去十分狼狈。
眼看广渡孤木难支,广缘和尚也欲上前助阵。
严大悟怎会让宗劫腹背受敌,当即接住广缘绵掌。
此刻的严大悟怒气冲天,因为在刚才那场厮杀中,他亲眼目睹了刘八丑、何九泉被乱刀砍死,他对白莲教的恨意已深入骨髓!
若论武功,严大悟不是广缘的对手。但凭着一腔盛怒,竟也和广缘斗的难解难分。
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让广缘极不适应,一时间竟疲于招架。但他毕竟是少林广字辈高僧,仅仅愣了半晌就稳住阵脚。
趁严大悟贸然进攻之时,广缘左腿一钩,突袭对方下盘。严大悟纵身躲过,接着一个后空翻拉开身位。
这一退给了广缘喘息之机,他不等严大悟站稳,追身拍出一记绵掌。好在严大悟反应神速,身形一晃躲开要害,可这一掌还是击中了他的肩膀。
片刻之后,严大悟的琵琶骨碎成粉末,那侧手臂也彻底变为残废。
广缘乘势而上,双掌齐发,掌风朝着严大悟胸口袭去。
危难关头,严大悟晃动手中铜铃,铃声时而嘈杂时而清脆。
广缘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再回过神时,眼前竟出现了色彩斑斓的花瓣,耳边似乎还有风吹鸟鸣。
趁此机会,严大悟从袖口抽出短刀,刺向广缘喉咙。
可铃声一断,广缘立马稳住心神。一记绵掌削到严大悟手腕,将短刀连同铜铃一齐拍落。
广缘冷笑道:“江湖把戏,也敢在老衲面前卖弄!”
“狗贼,老子今天和你拼了!”
严大悟发了疯似冲向广缘,想与对方同归于尽。
广缘淡定自若,一把抓住严大悟仅剩的那条胳膊,随后猛地一掰,将其轻松制住。
严大悟痛的几乎昏厥过去,就在神情恍惚之际,他看到了远处又升起四缕浓烟。他的嘴角挤出一丝微笑,因为他知道,那是兄弟们动手的信号。
浓烟的方向,正是白莲教另几处屯粮之所。
为防止被一锅端,广智将粮草分散在各处,他本以为这样会万无一失,没想到今天竟被逐个击破。
可此时激战正酣,三僧已分身乏术。
广缘这边占尽上风,广渡的情况却大为不妙。他身上已挨了宗劫三棍,外加一拳一脚。好在他自幼修行横练功夫,吐了三大口血,尚能苦苦支撑。
一直冷眼旁观的广智,早已看出宗劫的武功不可小觑。为防广渡有失,他也顾不得身份,上前夹攻宗劫。
宗劫迎战两位「师叔」,棍法却丝毫不乱。他收起攻势,以囚龙棍护住周身,不露出丝毫破绽。
广智广渡久攻不下,心中渐生急躁。二人对视一眼,同时轰出一掌,两道雄厚真气朝宗劫奔涌而去!
宗劫长啸一声,奋力横扫铁棍,所携真气如潮水般四散开来,将广智广渡的真气生生抵消,还把四周的白莲教徒震飞无数。
广智大惊失色,心道:“这小子不仅棍法精湛,内力竟也如此浑厚!广德那老儿,教的好徒弟啊!”
二人惊惶之时,宗劫早已跃至数丈,随即将囚龙棍重重一劈,使出一招「囚龙出狱」!一条狂龙劈波斩浪,朝着广智广渡呼啸杀去!
二人已来不及躲闪,只能仓促间以内力硬抗。
广智内力充沛,仅仅被震退三步。
广渡却飞出十步之远,并在空中吐出第四口老血,落地之后便再也无法起身。
宗劫犹如杀神下凡,愈战愈勇,赤条条的身子恨不得燃起火来。他趁广智立足未稳,在空中翻转腾挪,使出全身力道,朝广智头上劈出致命一击!
这一招,广智避无可避。若是硬扛,起码得废一条胳膊。
可就在棍尖靠近之时,大地中突然钻出一个矮壮汉子。将广智推开的同时,还用后背扛住宗劫这一棍。
在场之人无不惊愕,此棍的力道何止千斤,若砸在旁人身上,即便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可这汉子硬扛一棍,居然纹丝不动!
就在这时,一根细绳捆到宗劫的身上。宗劫本能地想要挣脱,可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挣不动绳索分毫。
“别费力气了,我这根「地仙索」越挣越紧。你再用力,它可就勒到你肉里了。”
宗劫猛然回首,却见说话之人是个高瘦汉子,此刻正直勾勾的盯着自己。
他蓦地一愣:“不成想白莲教还有高手!”
这时,他脊背泛起一丝凉意。
当他再回头时,一位黑袍老者已立于他身前不远处,其身后还跟着七个黑衣人。每人手里都挟着一名「俘虏」,正是青衣坊余下七绝!
事到如今,宗劫只能发出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被「地仙索」牢牢困住,严大悟被广缘所擒,青衣坊众豪杰或战死或被俘,跟我来的十几位师弟也悉数圆寂。阿弥陀佛,我少林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招致我佛如此惩戒!”
黑袍老者盯着宗劫打量一番,道:“听闻广德大师有两位入室弟子,一曰「花僧」宗慧,一曰「斗僧」宗劫。如果老夫没猜错的话,你就是宗劫吧。”
宗劫傲然屹立,作出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老者微微一笑:“很好!很好!刀架到脖子上也不皱一下眉头,不愧是广德大师的得意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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