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院中的阳光洒向后院房老先生和宋音尘方才动了动身活动下筋骨。
宋音尘龇牙咧嘴的神伸懒腰哼道,
“每次都要下这么久,累死本王了,难道老师不累?”
房老先生轻抬眼皮瞥了宋音尘一眼,
“紧要关头还敢分心,一子错小心满盘皆输。”
宋音尘一副满不在乎的回道,“若输了,满盘皆错子,又何必在乎这一子?
我啊怎么下都是输,所以每一步都是错,我不在乎难道老师还在乎不成?”
房老先生没有看宋音尘,继续专注在了棋盘之上漠然说道,
“输赢分立场,对错亦难评。
心中无悔就不算错,赢了天下又何必在乎输了一盘棋。
怕只怕瞻前顾后优柔寡断,既想要情也想要义,怕输还想赢,那我看这棋你就算下十年也未必能赢老夫一次。”
“围棋啊我恐怕永远也赢不了老师,我不喜欢下围棋,因为我觉得这世间本就不是非黑即白。
不然下次我们换射箭吧,
您老要是输了,不多说,给我酿个十坛千里红,
虽然照比纪老爹,您酿酒的技术略逊了一点,我勉强还能接受,不会嫌弃您哒。”
房老先生一挥蒲扇,啪的一声打在了宋音尘的背上。
“竖子,没大没小,连老师也可消遣。
你啊只长脑子就够了,多余长了这张嘴。”
宋音尘嘿嘿一笑,落下最后一子,横竖被围得水泄不通,双手举过头顶缴械投降。
“输啦,输啦,姜还是老的辣,学生甘拜下风五体投地啊。
不过今日着实累了,那水缸可不可以晚几天在装啊?”
“哼!”房老先生点了点蒲扇,
“还是学思徒儿好啊,不但学问继承了我的衣钵就连品性也是一等一的高洁。
当年众多弟子当中我就属偏爱你们两个,学思是个稳重的,你却长成了无赖。”
“您还好意思说?
想当年您堂堂大学士,学富五车,才高八斗,桃李天下,满朝野哪个不尊称您一句老师先生。
人家秦学思少年有成,才书横溢,跟着您好容易混上了正五品侍读学士的位置,年纪轻轻正是大展宏图创立伟业的时候,
您可倒好,一个不高兴便把人家从朝堂带到了山里当个教书先生,一蹲就是五年。”
房老先生摇着蒲扇缓缓起身,他对着远方苑都的方向冷冷笑道,
“朝堂?朝堂是什么好去处?有何稀罕。
不过是一群人拥着一家子人装腔作势的一起鱼肉百姓罢了。”
宋音尘故作紧张的左顾右看,“嘘,老师怕是活腻了。
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不应该出自您这样的忠臣之口。”
“忠臣?你竟认为我是忠臣?竖子怕不是瞎了眼不成。”
房老先生十分不屑的转过身去,身后的苑都转眼间笼罩在一片浓雾之中。
“你纪老爹才是忠臣,一家子忠臣良将可却没见一个贤臣。
他忠的只是高高在上的皇权,可他到现在也不明白百姓才是立于皇权之上的主宰,这个天下谁来做主百姓说了才算。
贤臣在于忠而不愚,懂得审时度势顺应民意。
纪端忠而不贤,于百姓而言实属不幸。
自古贤臣遇明君即便燃尽忠肝毅不悔,
怕只怕满腔热血撒在了不该撒的地方,纵使粉身碎骨也不敌昏君一腔冷血。
老夫劝过纪端多次,可他不听,早晚有一天他会尝尽温氏的凉薄,有他后悔的一天。”
“老师严重了。
忠臣的衷心也未必只是忠于皇权,
我想纪老爹是想留有希望。
我反而觉得他老人家虽然固执,却总愿意留有余地,他不擅长一棍子打死,总会给予时间改变期待错误被纠正。
老师喜好烈火焚尽,纪老爹喜好小火慢炖。
性格不同看问题自然也不尽相同罢了。”
房老先生蒲扇指着宋音尘笑着接连摇头,
“你啊你啊,拐着弯的批评我激进,我终究还是敌不过你纪老爹在你心中的分量啊。”
“那老师真的就甘心隐匿山间,满腔抱负不得施展?”宋音尘问。
房老先生捋了捋胡子淡淡一笑,
“既然我们改变不了上面的作为,那我们就只能下到百姓之中扎根到泥土里。
在这当个教书先生即可开民智,也可更加深刻的体会百姓疾苦,我觉得甚好,比读万卷书还受用。”
宋音尘将最后半坛酒饮尽擦了擦嘴笑道,
“老师虽然不愿承认,可老师身在田野,心却一直系着朝堂。
若我们金钰能有老师这样的能人断不会让人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
宋音尘一脸坏笑,
“不然我推荐老师去金钰吧,帮咱们金钰百姓也开开民智,
至少在金钰您不用为银两发愁,我保你吃香的喝辣的,三餐应食,颐享天年。
怎么样?
老师考虑考虑?”
“竖子啊竖子!!你这混天混地的样子还要装到何时啊?
我打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未来要走的路,十几年了,若不是你心中一直有情在绊着你,恐怕我所在的脚下早就改成你家宋姓了。”
宋音尘不觉得意外,仰着身子冲着房老先生傻笑。
他和房老先生的关系一直以来很是微妙。
他们是师生,也是挚友,
自从房老先生带着得意大弟子秦学思隐退朝堂之后他和宋音尘的关系好似卸去了枷锁,暗室里开了天窗。
很多想法都心照不宣,因有着共同的理想而胜似战友。
宋音尘一跃而起,拍了拍屁股,坐的时间太长,一活动筋骨都跟着嘎吱嘎吱直响。
“老师太瞧得起我了,我啊先把家里的烂摊子收拾完再来觊觎您的脚下吧。”
宋音尘一招手,严冬从林子里窜了出来。
“这的活就交给你了,可别惹老师不高兴啊!”
房老先生无奈的直摇头,一说到和纪端有关的事宋音尘就开溜。
他若想将大祈拿下势必要面对纪家那一关,他很头疼,一直在逃避。
他忽然很想纪安宁。
只有纪安宁了解他的纠结和徘徊,只有纪安宁在不遗余力的将他往另外一条路上指引。
【一天没见了,也不知道她今日过得好不好?
晚上还要去该死的苏家,也不知道来不来得及去接她。】
宋音尘下山之时随手摘了几把野晚菊。
心想着回去编个花环给纪安宁戴在头上定然好看。
在他们金钰,男子若喜欢上一个女子定然要亲手编织漂亮的花环送给女子,
大祈虽然没有这个说法,但有一点宋音尘忽视的特别彻底。
菊花在大祈是用来祭奠死人的,做成花环也只能戴在死人的头上。
纪安宁拿到炙夏送来的花环之后哭笑不得,戴也不是,不戴又怕寒了宋音尘的心。
最终纪安宁将花环挂在了房间的墙壁上,虽然看着也很瘆人总好过戴在头上让人晦气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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