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动就动,一行人下午准备好了相关证件,在江泽厚的帮助下,他们顺利办好了所有手续,并且立好了碑。
是夜——
巳毋倚在墙上,看着时靖帆专注擦拭着小木盒的模样,很是不解:
“看你也不像是舍的得的样子,为什么执意要这么做呢?”
时靖帆沉默了片刻,他垂下眼睫,暗沉的眼眸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渊。
手上动作也不由得停了下来。
“我当然舍不得,也根本不想这么做……”
说着,时靖帆望向巳毋的眼神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毕竟我不像你,有足够的时间,可以等待到下一世的棠棠。”
“那你……”
巳毋挑了挑眉,对于他刚刚说的话不知可否。
时靖帆收回目光,苦笑一声。
若是自己一开始就坚定的做出这个决定的话,倒也不必费那么多功夫帮助棠棠凝聚魂体。
自己一开始这么做,最根本的出发点还是想让棠棠陪着自己,哪怕就只这一辈子。
他顿了顿,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变得温柔起来:“因为我感觉得到,棠棠很想回到这片土地,这么做,她会开心。”
微风拂过,他看向站在庭院中的女生。
她的周身像是围绕着一圈柔光,像是月亮也在不舍这个灵魂离去。
夜色温柔,时光正好。
时靖帆缓了缓神,迈步走下台阶。
“走吧。”
听见声音,专注的看着小蚂蚁搬家的棠棠转过头来看看他,俏皮的比出个“OK”的手势。
“走!”
**
纵使两侧有稀疏的路灯照耀,但夜色下的江明墓园还是显得很是寂寥阴森。
大理石铸成的白色天使石像对着广阔的空地做出拥抱的姿态。
她眼角滑落着悲伤的泪水,像是在和这片土地上的人们做着最后的告别。
“好好一个中式墓园搞个天使放这,不伦不类的。”
姜泽厚丝毫不知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还有闲心对着周围的建筑评头论足。
几人和看园的大爷交涉了一番,便一齐走向石阶的最高处。
棠棠拍不了照片,所以这块大大的灰色石碑上并不像旁人一般印着人像。
而是简简单单的写着“甘棠”两个红色的大字,出生年月写着当初上交材料时虚报的1987-5-20,亲人则是他们几个的名字。
当然,巳毋对于把自己的名字写成“刘景澈”这件事还是稍有不满。
“棠棠,我把你的遗骸放进去了?”
时靖帆抱着小木盒,站了出来。
“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姜泽厚挠了挠头,但看着身边活生生的小可爱,又一次沉迷美貌不可自拔,立刻将刚刚的想法抛之脑后。
“好。”
棠棠没有自己去拿,而是看着那个金丝楠木制成的小木盒,在时靖帆手中慢慢的沉入黑漆漆的土地里。
然后再看着四个男人你一铲子他一铲子的将土地填平。
“嘿,你们几个小伙子倒是奇葩,深更半夜来埋骨灰盒。”
旁观的大爷背着手站在旁边,惊奇的调笑了两声。
随后,他拍拍离他最近的温知彦的肩膀,朗声道:“行了!明天会有专门的人来善后,我先回去了奥,你们也收拾收拾趁早走吧!”
“好的,谢谢爷爷。”
温知彦笑着点头应好,眼底却尽是悲伤。
其余的几人亦是同样。
棠棠注意到他们的目光,尤其是姜泽厚大变的神色,这才后知后觉的朝自己的身体看过去。
只见原本凝实的身体,由下往上,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星星点点的光芒像是夜间的萤火,以棠棠为中心,四散开来。
“这是……?”
小可爱微微瞪大眼,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明明自己在消失,但是,她却没有感到一丝惊恐。
久违的安心舒适的感觉,像是重新回到了婴儿时期一般。
这就是……安息吗?
棠棠眸光颤颤,她抬头盯着时靖帆,嘴唇轻动,却无法言语。
原来,“甘棠”之所以一直寄存在画中,不愿离去,是因为她还没有真正的回到故乡吗?
虽然国家将她当作交换和平,制衡蛮敌的棋子,但她的内心深处,仍然将大瞿当做自己唯一的故土。
更是唯一的家。
“谢谢。”
棠棠顺从内心深处的感觉,无声的说出这句话。
那汹涌的,喷薄欲出的情感,将她整个人都笼罩住。
很温暖。
话音刚落,方才还真实存在着的少女便化作一簇星光,彻底消散在了天地间。
姜泽厚仓皇伸手,紧紧抓住一抹星点。
小心的张开后,却发现什么都没有留住。
“怎么回事?!”
姜泽厚猛地回头,满是恨意的看着时靖帆。
然而,时靖帆却只是眼神空洞的望着远方,嘴唇轻启,似是在自言自语:
“心愿已了,该是进入轮回了。”
“滴答滴答——”
雨水落下,那残余的光点,也消失在了磅礴的大雨中。
**
人间的岁月过得很快,一转眼的功夫,无数人降生,无数人逝去。
站在姜泽厚的病床前,巳毋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双颊消瘦的老人。
随后,自己找了把凳子坐了下来。
“好久不见了。”
他说,事到如今,当年那些认识棠棠的人,便只剩下他们俩了。
“你还挺能活。”
巳毋从床头抓了个苹果啃得“嘎巴嘎巴”响。
床上的老人听到这句话,只是气若游丝的发出声笑音:“快了……快了……”
“我怕是,等不到棠棠了。”
听到这句话,巳毋沉默了一瞬。
七十年过去了,自时靖帆走后,那个“拘魂塔”便到了他手中。
里面属于他的另一半,身上背负着罪孽的灵魂像是感知到了棠棠的消失,无时无刻不在叫嚣着想要出去。
他本来就心情不好,一个不耐烦,直接将其打散了。
之后,他便以刘景澈的身份生活。
巳毋不像原来的那个“太子爷”,几百年的阅历,足够他利用手上的薄产将家业发扬光大。
因此,原本要被随便嫁出去换彩礼的几个“姐姐”,最终也都有机会觅得良人。
当然,刘景澈的两个便宜爹娘自己不争气,没能享到这个福,在“财富顶顶自由”前双双撒手人寰。
而现在,他顶着的刘景澈的皮囊也已经快不行了。
再过几年,也该寻个时机脱离出去。
沉默了一会儿,巳毋开口道:“我们和棠棠之间有缘,下一世,肯定能相见的。”
姜泽厚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他不复从前清明的眼睛缓缓闭上,干燥裂开的嘴唇叹息似的吐出几个字:
“如此,那便好……”
话音落下,床边的那个心跳检测仪划出一道平直的线,病发出刺耳的“滴滴”声。
终于,这个世界上,知道棠棠存在的人,只剩下了他。
巳毋垂眸看了眼,便转身走了出去。
还是他最有优势,那漫长的,趋近于无穷的生命,有的是时间让他慢慢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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