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到大威朝后,桂如月最头疼的事情之一,就是上厕所。
因此盖房子时,她花最多心思的,其实是这一方五谷轮回之地。
哪怕是镇上的老爷家,也没把茅房当回事,不过是随便盖盖了事,土坯砖与茅草屋顶已是很好。
可到桂如月这,茅房豪华得不得了。
不仅盖了青砖大瓦,,底下还铺上地砖。
最新鲜的是,底下没有挖坑,而是一条长条的沟,沟的一头有一个桶子,另一头埋入地下。
那桶子也有机关,偏不是平着放,而是斜着,有手腕儿粗的竹筒,从溪里接溪水流下来。
没过一会儿,桶里的水多了,桶平衡不住,便哗啦翻了——
正好,将沟里的污浊之物冲得一干二净。
简直又干净,又方便!
村民们赞不绝口,第一次对茅房如此欣赏。
不过也有人迷惑不解:
“这都冲走了,好好的粪肥岂不浪费了?”
粪肥可是庄稼人的宝,平日里小鸡小鸭在院子里拉的,他们都要扫一扫收起来呢。
若是浪费一分,真能心疼死。
“没有浪费,冲到沼气池里了。”桂如月说。
大家才又想起这玩意。
对呀,张大嫂说她们家用沼气池生火做饭,还可以做肥料,是怎么一回事?
这次轮到张小竹,一一为大家展示她们家的新灶房。
那里除了大伙常见的柴火灶,还有一个石桌,桌子上搭了个有三只脚的铁架子,上面架着炉子,底下有一根铁管子,后接竹筒,不知连到何处。
只见张小竹拧开铁管子上的一块小铁片,然后用点燃的火折子靠近。
大火就烧起来了!
炉子里的汤很快冒出热气……
“这,这就是沼气灶?”村民们看得目瞪口呆:“没有柴,也能生活了!”
妇人们马上心动起来:
“冬日里柴火少的时候,若是有这沼气,该多好啊。不用烧柴,还没有呛人的烟,真省心!”
“这个好处还是小的。”桂如月笑笑:“我家主要是要种大棚蔬菜,所以定要建个沼气池,又保暖又有肥料。”
大棚蔬菜?
一而再再而三的冲击,让村民们晕头转向。
当他们跑到大棚里,看到一畦畦菜地已经冒出青色小牙,更是大为震撼。
“张、张大嫂,你咋在屋里头种菜呢。盖房子来种菜,这不是疯了吗!”有惯会过日子的小媳妇失声惊叫。
其他人深以为然。
虽然这大棚怪模怪样,但他们还是把它当做房子,毕竟实实在在是青砖盖的。
谁能想到,房子里头,居然种了青菜!
有些辛苦了一辈子,才挣下一角屋子的阿婆老叔,可心疼死了:
“张大家的也太不会过日子了哇,种菜哪里不是种,那么好的房子,怎拿来种菜了,天喽……”
马上又有人发现了另一个重点:
“都腊月了,寒天冻地的,这菜咋还能发芽?”
大家又一想,确实啊。
冬天里种出菜,从没见过!
“不可能,不可能……”
村长是种菜的老把式了,稳重了一辈子,这会话却也说不好了。
他惊疑地看着桂如月:
“张大嫂,你是怎的把菜种出来的?”
桂如月指了指底下肥沃的培植土:
“粪发酵成肥,会散发热量。大棚地下是澡气池,能让这层土暖和不少。”
在场都是庄稼汉,有些经验老道的老把式,跟着点点头:
“粪是热的,以前咱冬天没菜吃,就用盆装点土,撒些韭菜种子,然后盖上厚厚一层粪,放在屋子里不让风吹着。粪把土捂暖了,慢慢的韭黄就长出来了。”
大家回忆起以前,确实是这样。
但那时大家不过家家户户种一小盆,哪有人还专门盖屋,种这一大片?
也正是没条件种,故而冬天的菜蔬贵得很。
现在这一大片,在村民眼里就是一块块银子。
大家眼馋不已。
“哎,不对呀。”又有人提出疑问:“俺看这种的也不是韭黄,是别的菜吧?咱自家种那会儿,别的菜是需要见见日头的。这大棚又不是盆,也不能端出去晒太阳呀,那菜岂不是死了?”
正说着,有人疾步走进大棚来。
是花儿娘。
“哎哟,刚多喝了几杯,忘记开棚了,该打!该打!”
她一边笑着轻拍了自己好几下,一边手脚麻利地将两边墙上一排排的窗户逐个打开。
冬日金灿灿的暖光,瞬间从窗子外面扑进棚里,洒在脆嫩的菜芽上。
于此同时,花儿爹和阿勇已经攀着梯子上了屋顶。
他两个壮汉合力将茅草顶一掀一叠。
棚子里瞬间沐浴在阳光中。
哪怕是村中种了七八十年地的婆子老汉,此刻也忍不住喝彩:
“好家伙,比端盆子轻省多了,这大棚,妙哇!”
东西两面有窗,则晨起晒东升旭日,午后迎日落西斜,一寸暖光也不曾落下。
而正午日头最好之时,掀开棚顶,正好可以充分晒到每一颗菜。
可谓将冬日短暂的日光,利用到极致。
而细观棚中各类菜种植的位置,也颇有讲究。
特别稀罕日光的,就种在正中间,依着东西窗和顶棚,可以从早筛到晚。
不那么稀罕日光的,则种在稍次位置,随着日头移动,或被阴影遮住,反而更利于生长。
而那些只需阴凉的,则补种在晒不到日光的各个角落,可谓一寸地也没有浪费。
可以想象,这几个大棚若真收成了,那可就是一批批炙手可热的菜蔬。
金山银山不就来了!
想到这里,大家不约而同地心情复杂。
张大嫂怎么那么会想呢?
明明都是种地的庄稼人,以前还一块割稻谷呢,大家都面朝黄土背朝天,苦哈哈挣几个辛苦钱。
如今她却突然种出金种出银。
大家心里头不知咋说,总感觉有些不得劲。
不过桂如月很快打消了大部分人的小情绪:
“大家都乡里乡亲的,有挣钱的技术,我也不藏着掖着。若有人也想建沼气池,也想建大棚种菜,我愿意传授经验。大家可去村长哪儿报名,由村长统一安排。”她说。
村长本来也有些心里空落落的。
毕竟他几十年来都是坝子村有威信的人,可如今张大嫂的眼界和能力,远在他之上。
甚至可以说,小小的坝子村,已经配不上她。
他不可能赶得上她了。
有些钦佩,有些仰慕,又有些羞愧。
不过桂如月那么一说,相当于在村民面前树他村长的威信。
坝子村,还是他说了算呢。
他不由得感激地看了桂如月一眼,然后清清嗓子:
“我先说清楚啊,张大嫂大义,愿意把自家挣钱的本事分享出来,咱们该感谢她。但是!”
他的声音变得严肃了:
“大家都是庄稼汉,都知道。既是地里头的事,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有人能做成,也可能有人做不成。法子都是一样的,到时候可别怪张大嫂!”
张大嫂会想能挣,种萝卜都能种出钱来,大家眼热了,谁不削减脑袋想分一杯羹呢。
她肯分享这大棚蔬菜的法子,大家自然心动。
可粮食才是村里人的命根子。
若放在以前,庄稼汉可舍不得拿田地来种菜,必定要种水稻的。
如今若种了菜,那便是把身家性命都押上。
村长担心,万一没种成,大家岂不是把账算到张大嫂头上?
那是万万不能。
“我把话放在这里了,有胆就做,风险自理!别想着种不成了,赖张大嫂!大家自家想清楚,商量明白了,想做的,再来找我。”村长说。
原先跃跃欲试的一拨人,闻言哑声大半。
咋、咋还会种不成?
种不成张大嫂也不管?
那不就粮食没得吃,钱也没得赚了么。
再就是,盖大棚也不是小事,要花钱,若不成,那可亏很大。
胆小的人瞬间被吓退。
桂如月对此很满意,也印证了她的想法:村长是个可用的靠谱之人。
她一直认为,在村里发独财,总有一天会败。
不为别的,就因为世上总有人见不得你好。
当你穷困潦倒时,人人都同情你,愿意为你说句好话。
但当你抛开大家独自发达,别人只会恨:
凭什么是你?
她今后还要做大买卖,若是谁动了歪心思,使一些下作手段,那可太糟心了。
所以桂如月做了两个决定:
第一,找一个在村里有威信的人做照应。经过她的观察,村长这人,能处。
第二,把大家拉上船!
聘请工人是一个方式,分享大棚种植方法又是一个方式。
总之,大家忙起来,有钱赚,就不会盯着她搞破坏。
新房酒吃完了,温碗暖炉大棚的法子搞到了,大家心满意足地散去。
本以为事情到此了结。
然而,第二天,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了桂如月。
“月儿姐,你如今是富贵了,看不上咱们小时候一块下地割猪草的情谊了。”
一个穿着朱红色袄子,发梢轻轻巧巧挽到而后的媳妇,坐在板凳上,有一搭没一搭扯着衣角说。
这是原身那同村的发小,毛英子。
后来两人又很巧地嫁到同一个村子里。
当然,毛英子的命可比原身好得多。
原身是被家里扫地出门,被张老大捡了去,没得选地过苦日子。
但毛英子是家里正正经经相看了人家,嫁的是坝子村的殷实农户,且上头没有婆母,公公和男人又都是老实人。
她过去就当了家,俩儿子成家后,又娶了两儿媳妇回来,被她成日指使。
日子是越发滋润。
不过,桂如月记得,毛英子以前最爱跟原身显摆的,怎么今日做出这德性来了?
桂如月不动声色,微微一笑:
“英子,你这话说得,是你看不上我吧?要不我刚分家的时候,你咋不来看我?”
毛英子脸上顿时有些红。
这桂如月怎么提这事,她也不想想,那能怪自己么?
她分家本就名声不好,还是个穷光蛋,谁敢挨着她呀,万一她开口借钱咋办?
以前自己愿意找她说说话,那是看她可怜。
可怜小时候没人爱,长大又嫁的是个穷人家,没见过啥好东西。
自己既然日子过得好些,跟她说道说道,不也是为了让她开开眼界么。
她还真脸皮厚起来了,居然让自己在风口浪尖上去看她?
毛英子在心中撇撇嘴。
不过脸上还是热情:
“哎呀,那时候我是日日想来!可我儿媳妇不是怀了身子么,我实在抽不开身,就耽搁了。月儿姐,你该不会为这怪我吧?”
桂如月也在心中翻白眼:
还伺候儿媳妇呢,谁不知道这毛英子最会躲懒,还爱指挥人,两个小媳妇被她嗟磨得不行。
小儿媳大着肚子还给她洗衣裳。
不知道谁伺候谁呢。
“那不会,我怎么会怪你呢,我自个儿身体也不好,现如今少走动,家里的事也不管了,谁想跟我说个事我都没法顾。”桂如月说。
毛英子一听脸色就有些不好。
桂如月这意思,不就是“有事别跟我说”吗。
呵,果然是有点钱就威风了,瞧不起人?
毛英子忍了忍,又挤出一个笑容。
“如今你倒学得糊弄我了,家里肯定是你拿主意啊,要不然还真交到小竹和恒义手上?小竹不说,一团孩子气,今后还会嫁出去。而恒义……”
她故意按下不说,拿眼觑着桂如月,笑容意味颇深。
桂如月心想,得,又是来嘲笑她没生儿子的。
明里暗里,说女儿靠不住,养子是外人,家业交给他们,就像割肉喂狼呗。
她可不惯着:
“不交给他们,难不成交给我分家时远远躲着我的人?哎哟,英子,你是不知道,我现在就挣几个辛苦钱,也被一些不相干的人惦记上,天天往我这跑想捞好处呢,至少俩孩子是我养大的,给他们我乐意。”
桂如月笑得云淡风轻,喝了一口茶。
毛英子脸色讪讪。
怎么感觉这人伶牙俐齿起来了呢。
这一番话,是在敲打她么?
不能够吧?
桂如月以前可是个被打也闷不出个屁的傻鹌鹑,才半年多没见,变了个人?
可这话,确实也把她的来意说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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