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誊录?”崔清河愣住。
阅卷时,阅卷官并非直接审阅考生的卷子,而是先派人将卷子誊录,再由对读官,将真本和誊录本仔细核对,最后才将誊录本呈予阅卷管。
“这有何可操作?难不成誊录官还多誊或者少誊了字眼句子,但对读官也能核查出来呀。”崔清河问。
“所以说这个法子会留下把柄,他们定不会这么做。”桂如月说。
崔清河更糊涂了:“那究竟是如何?”
桂如月低声:“我猜……考试时,你便如此做……”
她细细交代着,崔清河频频点头。
但她觉得还不够,又问:
“此次的阅卷官之首,可是大学士沈同和?”
崔清河:“正是。”
“你观此人如何?”桂如月问。
崔清河思索了好一会儿,说:
“听说,沈大人跟高俅走得颇近。”
“那他便是太后的人了。”桂如月说。
如今圣上病弱,朝政实际把握在太后手中,已是天下皆知。
都说大太监高俅深得圣宠,故而成了九千岁,其实,是也不是。
应该说,他是得太后的信赖,故而圣上多给他几分体面。
圣上听太后的话。
“满朝文武,难道就没有对太后不满的人了吗?”桂如月喃喃。
崔清河听得大惊:
“娘,这话可不能乱说,当心隔墙有耳!”
该说是无巧不成书,还是深谋远虑的人总是有一样的脑回路?
正在这时,丫鬟来报。
“夫人,有人给你送了一盒桂花糕。”
桂如月接过来,桂花清香扑鼻,一闻便知是好手艺。
“谁送来的?有没有说些什么?”
丫鬟摇摇头:
“他只说是贵人相赠,塞给我,就走了……哦不,他还念了两句诗:身困牢笼中,心在明月台。”
桂如月心下了然:
“我知道了,你去吧。”
丫鬟退下后,崔清河迫不及待地问:
“娘,怎么是他?”
精通淫词艳曲并以此为生十年的崔公子,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了。
怡。
“他知道我们有求与他,而他亦需要借我们之力。”桂如月说。
她感叹道:
“这位王爷,果然是个极聪明的。”
两人把盒子里桂花糕统统掰开,终于在其中一块里,发现一张纸条。
打开一看,里面写了一个名字。
思考一晚上后,第二天,桂如月请侯梦长帮忙,约见了一个人。
京城一处奢华私宅中。
一个白面无须,面皮发皱的老者,坐在太师椅上。
他翘着兰花指,不紧不慢地刮着茶沫,好半天,才对地上已经跪了很久的人说:
“事情确定妥了?”
那人已经跪得膝盖酸麻,却顾不上,而是咣咣磕头。
“妥的!禀九千岁,誊录管都打点过了,是自己人。”
老者又慢悠悠端起茶盏,徐徐吹了口气,但也没喝,说:
“杂家在乎的不是那些个小喽啰。”
那人赶忙擦了把汗,急急道:
“大学士那边,也已经收了咱送的玉如意。”
老者这才哼了一声。
“他倒是贪!这么好的东西,杂家都不舍得献给太后,倒被他拿去。”
底下的人赔笑道:
“九千岁要什么好东西没有?送了也就送了。那沈大人看着官大,其实没见过什么好的,就当爷可怜他,给他开开眼吧。”
“那都是。”老者,九千岁高俅,笑了。
“他拿了东西,可要把事情办得漂亮点。”
底下人点头哈腰:
“那可不,杀子之仇不共戴天,此番必定让那叫崔清河的穷书生好看!”
“哼!”高俅满是皱纹的脸,变得狰狞起来。
“我倒不是为了他。一个老东西,值得什么!杀了他不要紧,但怡亲王这明明是在打我的脸!那我便让他试试,得罪我什么滋味。”
“那是那是。”底下人已然汗湿了后背。
又过了两日,是会试当日了。
崔清河第二回进考场,心态比上回更加平和。
考生们排着队,搜身入场。
轮到崔清河,那小官念到他的名字,眼神十分不善。
搜身时,更是十分严苛。
所幸桂如月事先吩咐过,此番少带东西,不穿夹棉衣物。
苦是会苦一点,但是也不给别人可乘之机。
果然,小官一肚子坏水没地方泼,脸色阴沉。
最后实在搜无可搜了,他才不情不愿地指了个号房:
“到那儿坐着去!”
其他考生一看,纷纷对崔清河燃起同情——
竟然被分配到茅厕旁,好可怜一男的!
小官见此,脸上不由得露出得意的笑。
而崔清河鼻子动了两下,神色却还是一派轻松,迈步走到位置坐下。
小官腹诽:
强装镇定很辛苦吧?看你还能装多久!
接着开始考试。
虽说都是考过很多次试的人了,但考场还是不乏因过度紧张,腹中作怪的考生。
于是,崔清河的号位前,像开流水席似的,人来了又走,走了又来。
扰人思绪不说,单就那茅房里的动静,和那一股股浓郁的味道……
与崔清河隔着一个号房的考生都吐了出来。
这使得小官更为自己的安排自得。
他不断张望崔清河的号房,只见对方闭目端坐,一动不动。
考试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儿多,他还未提起笔过。
果然是受到影响了!
小官欣喜不已。
若是能扰得他写不出一个字,岂不事半功倍,后续的风险也不须担了。
九千岁定会夸他是个大聪明!
眼见时间一点一点流逝……
小官心中越来越欢喜……
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不到一刻钟时,犹如老僧入定的崔清河,突然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研磨提笔,笔尖将将触及宣纸,便如游龙入水。
目睹一切的小官惊掉下巴:
这,这样也行?
他赶紧朝一个考生使眼色。
那个考生便站了起来,跑去茅房。
他出来时,手捂着肚子,双腿直打战,仿佛已经拉虚脱了,走路都是一摇一晃。
当他走到崔清河号房前时,突然!
他像是脚下无力,猛地朝崔清河的桌案摔去。
正好将砚台推着,泼向他的考卷!
乒铃乓啷!
那考生摔了个鼻青脸肿,桌案上的物品尽掉落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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