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嘉沐第二日老早起了。
她想起今日要出宫,就有点兴奋地睡不着觉,一整晚都在做梦。
其实宫内也并无什么人拦着她,但方彦前些日子的处境并不安稳,她也歇了出宫给他添乱的意思。
今天不一样,今天好像是第一次——她跟方彦一同出宫去。
陈嘉沐着实有段时间没出去看过。天天对着陈渡,对着死气沉沉的宫殿,就像把她的年华青春一起折损在波澜不惊的一潭死水里。
而方彦带来了春风一样的好消息,把水吹得活起来。
陈嘉沐对着镜子,心里有点感叹,也有点想念。
感叹人的习惯真是太可怕了。
上次她出宫就是在何钊怀里晕了,回来又是接二连三的死人,绝不算什么好消息。她好像就自动忘了宫外的自由快活,忘了街上香甜油酥的糕点,有点趋利避害了。
她又想念一出门就有公交地铁的日子。
寒梅听见屋内声音,拿了把崭新的桃木梳子进来,道:“公主!”
陈嘉沐哎了一声。
方彦不在,给陈嘉沐梳洗的活又落在寒梅身上。寒梅日日盼,终于把方彦盼走了,盼来个给陈嘉沐梳头的日子。
她做事一贯的干净利落,陈嘉沐换好衣服,往桌前坐好,她就将发油一抹,梳子一顺,发髻安安稳稳地束起来。
陈嘉沐对着镜子左看右看,自己戴耳坠,总算很满意了,自盒里选一对玉镯,又是好一顿端详。
青春靓丽的一个小女孩子,脸上虽然瘦了一些,但也盖不住年纪和娇生惯养得来的嫩,光用眼睛看也能看出是个富贵人家的女儿。
陈嘉沐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又掸掸耳坠听玉石碰撞的声音,怎么活动怎么爽快。
寒梅也喜欢极了:“方彦就会那几个样子的头发,给公主梳得太成熟了。”
陈嘉沐说:“是吗?”
她本来没注意的,寒梅一提起,她就回忆一下,感觉确实有一点道理。
她坐回到椅子上,跟寒梅说道:“把那根玉簪子换成蝴蝶那根吧。”
寒梅就乖乖给她换,一边换一边说:“公主若是喜欢,叫宫人打一根类似的送来吧,这根簪子都磨损得有些褪色了。”
陈嘉沐说:“是吗?”
她觉得这簪子对方彦的意义到底是不同的,他刚离开琉璃宫时将它偷走了,第一次趁夜色回宫又将它还回来,不是新打一根簪子就代替得了的。
她只好糊弄道:“用久了也有感情了。”
寒梅就笑:“公主。”
她手一松,簪子上的蝴蝶颤动起来,好像要飞走:“公主今日也要像蝴蝶一样飞出宫去了。”
但陈嘉沐到底不是一只蝴蝶,她是飞不了的,只能靠两条腿走,或者坐马车。
她在琉璃宫坐着等方彦,也没想这人怎么大早上就不见踪影了,左等右等都不来,眼看着太阳都升得老高,晴空万里的一个好日子,再不走就要晒得人流汗肤痛,陈嘉沐终于察觉出一点不对,招来福之问:“方……青俞人呢?”
福之小声道:“公公一早就去平寿殿了。”
陈嘉沐一挑眉。
她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方彦昨天回来时脸上有伤,今天又有点一去不复返的意思。
她看看自己今天的打扮,又瞧瞧一旁的寒梅,说:“我去平寿殿一趟。”
可惜陈嘉沐还没进平寿殿的殿门,就叫门口的宫女给拦下来。
宫女瞧着眼熟,陈嘉沐浅浅打量她一下,板着脸说:“本宫要给皇上请安呢。”
宫女的态度却很坚决:“青公公说不能让您进去。”
陈嘉沐皱眉:“他亲口说的?为什么……”
话音未落 ,几乎跟她的问话一同响起的,还有陈渡的怒吼:“你个早该死的杂种!!!”
咣当一声巨响,不知道是家具倒了还是人倒了。
陈嘉沐收声。
她想这宫内不会有第二个人被叫杂种,又想陈清煜怎么会在平寿殿,她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合理的答案,但方彦却在她愣神的功夫从平寿殿出来,很快走到她面前。
他还是一身太监打扮,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有些急切道:“公主!”
他声音很小,携着陈嘉沐转身,看上去是并排往外走,但手臂简直是铁打的,不可抗拒地揽着陈嘉沐的腰,将她向外推去。
“公主,您回宫等奴才一会,就一会儿。”
陈嘉沐心中急切:“陈清煜在里边?你让我放着陈渡对他发疯,我自己出去玩吗?”
方彦有些说不上话,他张张嘴,但什么都没说,只是手臂的力道小了些。
更大的声音传出来。
这次听清了,是什么东西被掼到地上的声响,柔软沉重。紧接着是模糊的男声。
是谁?
陈嘉沐总觉得自己很难想里边究竟是个什么状况,陈渡把陈清煜打了?可他只是个病人,就算现在状况好转,但力气绝对不会太大,陈清煜呢?他都是残疾人了,怎么能把人掼到地上去?
几乎是一瞬间,她的目光就粘到方彦脸上去了,她想从方彦那得到一点消息,哪怕是表情透露给她的也好。
但方彦的脸上只有麻木。
半天,他才压低了声音说:“公主,出宫转转吧,他那里奴才会帮忙看着的。”
“他不是什么小孩了,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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