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面前的是两位少年,都是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一位身穿锦服,肩披白色狐裘,生得唇红齿白,一看就是富人家养出来公子哥,另一位就简朴了许多,身上灰色的长衫洗得发白,双颊消瘦,一双黑眸却亮极了,粗粝的手指上布满冻疮,神情孤傲淡漠。
“隐之贤弟,近来安好?”
季怀幽弯起了清致的眉眼,徐徐躬身执礼:“有劳雪瞳兄和明贺兄惦念,小弟自从不读书以后,更觉得神清气朗,就连这破败身子也好了不少。”
眼前这二位都是他中童生之前在私塾里读书时的同窗,比他年长两岁,对他颇为照顾,如同对待幼弟一般,他一直铭记在心。
听到他说不读书了,刘席水两道浓眉微不可查皱起,却没有说什么。
反应较大的是张鲤,他眨着一双清澈的黑眸,将少年上下打量了一遍,像是在确认什么,几息之后突然逐笑颜开,展开双臂将少年紧紧拥住,亲昵地在肩膀上拍了拍。
“果真是强健了不少,连个头都长高了……你现在这样就很好啊,看得出这些年过得很是开心,那读不读书又有什么关系呢?”
闻言,季怀幽微微一怔,心头蓦然涌起一股暖流,唇角的笑容愈发温润真实,“雪瞳兄说得极是。”
三人寒暄过后,得知了刘席水在去年考中了秀才,而张鲤却落榜了,正准备来年再战。
“去年咱们县一共下场两百人,只中了三位,另外两位都是姚家村的,听说还是表兄弟,这下子姚家村可算是鸡犬升天了。一个村子同年出了两位秀才,啧啧啧……”
张鲤一点都没有落榜的伤心,感慨完姚家的两兄弟,又兴高采烈地夸刘席水:“不过他们都没有明贺兄厉害,明贺兄可是考了第三名呢!”
一旁的刘席水一脸无奈,提醒道:“雪瞳别是忘了,当年的隐之贤弟可是考取了案首,你跟别人嘚瑟也就算了,在贤弟面前嘚瑟个什么劲啊……”
更何况,那考中第三名的也不是你自己啊,到底有什么好自豪的?
张鲤不服气:“隐之贤弟跟别人能一样吗?”
“……”
季怀幽唇角噙着一抹笑,站在温暖的阳光下,看着眼前的少年们相互拌嘴,竟觉得要是同这般可爱的人做同窗,读书这件事倒也没那么难捱。
志趣相投的少年人待在一起总是有说不完的话,不知不觉中时间就过去了。
陆北依办完事找过来的时候正好听到他们在谈论自己,不由顿住了脚步,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话题是张鲤先提起来的,他家里这段时间正在给他说亲,相看了好些姑娘,其中不乏刁蛮任性的,令他颇为头疼。
“隐之贤弟,我听说你们陆家村有一位叫陆北依的姑娘,其人凶悍无状,貌丑无盐,可是真的?”
季怀幽第一时间看到了门外那道清瘦的身影,眼中浮现出几分笑意。
没有直接否认张鲤的话,而是故作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个嘛……雪瞳兄不妨说说看?”
张鲤一敲掌心:“听说她敢孤身入深山打猎?”
季怀幽笑眯眯地点头:“真。”
张鲤:“听说她曾拿着砍柴刀退了五旬鳏夫的逼婚?”
季怀幽:“真。”
“还有还有!我听我娘说,这位陆姑娘都快二十岁了还没嫁出去,是因为她壮如牦牛,奇丑无比……”
这一次少年并未给出答复,他的目光望向张鲤身后渐渐走近的女子,唇角勾起的弧度止不住上扬。
张鲤仍是一脸兴奋地等答案,只有刘席水看出了一点端倪,右手握拳抵在唇边,故意咳了两声,却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隐之快说,到底是不是真的?”
季怀幽现在顾不上他,径直从他身侧越过,迎向那道清隽的身影,如画的眉眼舒展,语气轻快地唤了一声“北依姐姐”。
“……”
张鲤原地石化,刘席水捂着脸默默转身,不忍直视。
女子的眼神淡淡地从两人脸上扫过,最后落在少年身上,语气平静,“可是聊完了?那就走吧。”
“好。”
少年笑着点头,又回身和好友挥手告别:“雪瞳兄,明贺兄!入学推荐一事就拜托二位了,咱们书院再会!”
“对了,这位就是陆北依姑娘,是我心悦之人,待我二人成亲之日,二位定要来喝杯喜酒呀!”
“啊……隐之贤弟再见,姐姐再见……不是……陆姑娘再见!”
张小公子现在只想找一块豆腐撞死自己。
流言害我!
“呜呜……明贺兄你看到没有,隐之贤弟学坏了!”
刘席水无语地翻了个白眼:“分明是你太蠢,看你以后还敢不敢在背后语人长短。”
张小公子:虽然但是,下次还敢!
从清雅轩出来走了好一段路,少年脸上的笑意仍旧没有消散,看得出来心情很好。
“不是不喜欢读书吗?为什么又要去?”
自然是因为想配上姐姐你啊。
“学而优则仕,读书哪有喜不喜欢的,我自是天资过人,若能以此换取锦绣前程,自然欣然往之。”
听到这话,陆北依的想法只有一个,他们果然不是一路人。
“今年入学的话,打算何时下场?”
“后年!”
乡试三年一期,去年已经考过了,下一次是在后年,景仁四十年。
陆北依眼中多了几分温度,勾了勾唇角,“这么狂?”
“就是狂!”
少年脸上的神情生动鲜活,萦绕在周身的病气被冲散,就那样沐浴在阳光下,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我自少狂志青云,逐浪踏雪揽星辰!北依姐姐,你且瞧好吧!”
十岁童生,十三岁秀才,云州府百年未有的神童,他确实有说这话的资格。
只是,她没记错的话,他是在景仁四十三年考取的解元,第二年参加会试考取会元,最后在殿试上以一篇《治农策》荣获圣心,被钦点为状元郎。
连中三元的少年状元,本应有着锦绣前程,却不幸陷入了夺嫡纷争中,最后在日复一日的猜忌质疑中压抑成了一个变态。
这一世他提前三年下场,兴许会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路。
只是他们二人,从此刻开始便已经有了分道扬镳的预兆。
“季怀幽……”
你我注定陌路,又何必执着呢?
少年耳尖动了一下,仰着脸凑了过来,目若星辰,“姐姐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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