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封筠故意卖个关子,直到田穗穗紧张得开始绞衣角才骤然展露笑容,故作高深道:“姑娘这方手帕若放在我白记卖,至少中品。”
田穗穗不知道中品是什么水平,陆北依却是知道的,心下舒了一口气,见封筠正在贱兮兮地朝自己眨眼睛,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封筠忍着笑,把帕子还给了田穗穗,笑眯眯地问道:“敢问田姑娘,你可愿意成为我白记的第十四位二等绣娘?”
“好教田姑娘知道,我们白记绣娘的待遇可是很优渥的哦,每月工钱五百文,食宿以及四季新衣全由布庄负责,就算是放眼整个云州府都找不出比我们这儿条件更好的!”
田穗穗自然心动无比,但一想到自己的情况,又有些自卑,忍不住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女子。
陆北依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直接对封筠说道:“田姑娘先天失语,封掌柜确定要收她吗?”
听到陆北依这么说,封筠这才察觉到蓝衣女子自从进门以后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过她也只是惊讶了一下,随后爽快地表示这不是什么大事,毕竟做绣活用的是手,又不是嘴。
喜悦几乎要从那双灵动的大眼睛里溢出来一样,田穗穗大喜过望,立即从怀里拿出一只短短的炭笔以及一叠巴掌大小的纸条,伏在柜台上认认真真地在纸上写下“谢谢”两个字,然后把纸条递给封筠,后者笑眯眯地收下,并表示她明日就可以来上工了。
离开白记布庄后,陆北依把田穗穗送回家,然后才去了李记粮铺。
“陆姑娘,这是您的东西。”
伙计从内室拿出来两只包袱放在柜台上,陆北依看了一下,确定里面的东西没被人动过,然后道谢离开。
之后她去了徐记点心铺,再出来的时候,那两个沉甸甸的包袱已经换成了一包沉甸甸的银子。
她虽然拒绝了邵云舟自己开制糖作坊的提议,却没说过从今往后就不碰白糖生意了,毕竟老话说得好,有钱不赚王八蛋,只是来回倒运一下就能翻一番的生意,傻子才会不做。
这次回来的时候她带了四十斤白糖,徐记的掌柜是个识货的,还没等她怎么介绍就拍板全要了,一斤二两银子,眼睛都没眨一下,她都怀疑是不是自己开价低了。
晚上刘席水回到家,田穗穗立即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给他“说”了一遍,刘席水看着妻子满是欣喜的眼睛,忍不住柔和了神情,轻轻将人搂住,语气低沉温柔:“是一份很好的工作,很适合你。”
田穗穗开心地眯起眼睛,用手指欢快地比划着“说”:陆姑娘很好,相公在书院,要好好保护季公子,让陆姑娘放心。
刘席水觉得好笑,原来连穗穗也看得出来隐之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个,可那小子自己却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前段时间刚被温许算计了,居然还敢跟对方搅和在一起,劝他也不知道听,真是让人头疼。
——
王半金到陆家村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到了陆北依,激动地同她说了辣椒这种农作物的种种好处以及可行的栽培方式,可惜陆北依是个门外汉,没办法和他来一场激烈的学术探讨,只能对方说什么都点头,最后对他的专业能力表示了极大认可和尊重。
王半金第二天就带着人下了地,最后选择了一块深沟高畦排水好的旱地作为实验田,陆北依给的那包种子是之前那一篮子辣椒晒干之后得到的,一共得了一千多粒,就算是单株种植一亩地也足够了。
一共五十亩地,陆北依只指定了十亩水田种水稻,剩下的林地和旱地全由朱耀根据千飨客的需要来分配,利润分成依照千飨客的盈利情况三七分,千飨客拿大头。
这是当初签订契书时白纸黑字写在上面的,盖了千飨客老板的私章,不是她跟邵云舟那种过家家式的东西能比的。
地里的银子一时半会儿长不出来,陆北依索性干回了老本行,进山打猎。
村子里的人都在说北丫头嫁人前后一点变化都没有,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剽悍可怖,只不过现在提心吊胆的人换成了林佑娘。
这天晚上林佑娘从地里回到家,刚进院子就看到了院子正中央躺着一只浑身是刺的豪猪和一头浑身是血的成年狼,而陆北依正卷着袖子,手里拿着一把砍柴刀,刚给那头狼剔完骨头。
女子听到动静回头,淡漠的面容上溅了不少血,看起来真跟茹毛饮血的野兽似的,也不怪村子里的人会用恐怖这两个字来形容她。
不过那双清冷锐利的眸子很快柔和了下来,抬起袖子抹了一把脸,一脸乖顺地叫了一声娘。
林佑娘拍了拍胸脯,放下了今日份悬着的心。
“回来啦?吃过饭了没有?”
“还没有,在等娘回来一起吃。”
晚饭林佑娘做了红烧肉、醋溜肉片和土豆烧排骨,都是一等一的硬菜,配着白面馒头,两个人吃得口齿生香。
在她们进食的时候,院门外有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不断徘徊,过了好一会儿,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背脊佝偻着,抬手敲了敲院门,苍老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
“季娘子,打扰了……我来,看看北丫头。”
林佑娘听到身后的声音,立马惊得站了起来,连忙招呼着人进来坐,陆东平却连连摆手,执意在门口站着,眼神小心翼翼地看向陆北依,“我听老三说北丫头从渝州回来了,就过来看看她……”
人回来都快半个月了,您老这消息延迟得是不是有些厉害?
“啊……那行,你们聊着,我去看看灶上的汤炖好没有。”
林佑娘说着话就快步朝着厨房走去,还不忘给陆北依打眼色,陆北依乖乖点头,站起身走到了陆东平面前,眼眸微垂,淡声叫了一句“阿爷”。
“小北,你二叔前些日子过世了。”
“我在渝州的时候就听说了。阿爷要保重身体,节哀顺变。”
她的态度说不上好也不算冷淡,陆东平却越来越紧张,不住地舔着干裂的嘴唇,呼吸急促,不断从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你……回来怎么不去看看你二婶啊?她遭了罪,整个人都有些神志不清,但一直说想见你……”
“忙,没时间。若是得了空我会去的。”
她连脸上的歉意都带着一股子虚假的敷衍,陆东平活了大半辈子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骇人的悲凉袭遍全身,浑身都开始细细发抖,那张沟壑纵横的苍老面容上勉强挂上副笑脸,却比哭起来都难看。
“好,那就好……”
“还有一件事,你三叔三婶明天去城里,你要是也去,就帮阿爷看着他们点儿。”
陆北依闻言眼中划过一道暗芒,“阿爷放心,我会看好三叔三婶的。”
陆东平又舔了舔嘴唇,迟钝地点了点头,然后颤颤巍巍地转过身,扶着篱笆墙一步步朝外走去。
身后响起女子平淡的声音:“阿爷慢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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