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依的手指捏上他的耳朵,沿着微凉的耳廓轻轻地揉,眼见着上面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粉,漂亮极了。
“我记得你之前说过我爹揍过你?怎么揍的?”
“……你可真会聊天”,季怀幽不满地撇撇嘴,却还是乖乖答了话,“村里的老爷们揍不听话的兔崽子还能怎么揍,扒了裤子拿鞋底子抽呗。”
因为年少贪玩,差点掉进了后山的陷阱里,他尊敬的岳父大人抡起鞋底子把他的屁股都抽红了,给当时年幼的他留下了无法磨灭的心理阴影,打那之后他一进后山就觉得屁股疼。
下一刻,他便感觉到贴在后腰的那只手掌往下移了点,隔着薄薄的单衣覆在了那个圆润的部位,轻轻揉了揉。
季怀幽脸红了一瞬,随后便想起了当初两人谈到这件事时的场景,有些纠结地咬了咬下唇,最后还是问了出来。
“那时姐姐说自己见过森森白骨,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恶鬼,不是吓唬我的,对吗?”
从陆氏宗祠见的第一面开始,他就从未停止过对她的好奇,她身上有太多的神秘之处,令他忍不住想要去探寻,可他真正问出口的也只有当初的那一句血煞之气。
“是。”
陆北依的唇角落了下来,眸色深沉地看着少年的眼睛,在那双隐含紧张的黑眸里,她看到了自己毫无表情的面容。
“怀幽,你相信转世轮回吗?”
“我做过一个很真实的梦,在梦里,娘和大哥都死了,我去了战场上,杀了很多人,后来仗打完了,有一个身份尊贵的人看中了我,想要我替他卖命杀人,我答应了……”
“那你呢,你最后也死了吗?”
“死了。病入膏肓,痛苦而死。”
“那我呢?你的梦里有我吗?”
少年仰着脸凑近,声音放得很轻,“在你杀人的时候,痛苦的时候,我在做什么?”
闻言,陆北依呼吸一窒,脑海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是……没有我吗?”
陆北依还是不说话,面沉似水,只是搂着他的手臂愈发收紧,勒得他有些不舒服。
“我明白了”,少年眼中的光缓缓熄灭,挑着唇角轻轻笑了一下,看起来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一样,“不是没有我,而是……在那个梦里的世界,我不爱你。”
他太了解自己了,如果在那个世界里,他同样深爱着眼前的人,又怎么可能让她有那样悲凉的一生。
“只是一个梦而已,都是假的……”
陆北依深吸一口气,唇角重新扬了起来,比之前更加浓稠的温柔取代了阴郁,轻轻翻身将人拢在身下,低头吻上那双微微发颤的唇瓣,低低的呢喃被淹没在唇齿之间。
“而现在我爱你,是真的。”
季怀幽原本还很难过,可在女子密密麻麻的亲吻下,很快便忘了为什么难过,晕晕乎乎的脑海中只有“我爱你”三个字。
前世纵有再多的恩怨也早已随风消散,而这一世他们是相爱的,一直到白首苍苍都不会分开。
——
景仁三十九年的第一场雪迟迟没有来,陆北依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春时无雨,本就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再加上天灾,对于靠天吃饭的老百姓来说简直是灭顶之灾,与此同时粮价飞速上涨,更是雪上加霜。
良玉县好几个村子都发生了动乱,只有陆家村依旧如往日般平静,但也是波涛暗涌,所有人都紧绷着一根弦,随时都有可能分崩离析。
陆氏宗祠中,所有人都是一脸愁容,一袭青衫的青年坐在老族长的左手处,面容俊秀,声音沉稳。
“即日起,陆氏酒坊所制的酒不再往外售卖,全部储藏在酒窖之中,陆家村七口深水井会由专人把手,各家各户按量取水,违者以宗法论处。”
有人不屑一顾,嗤笑道:“凭什么?陆南巢,让你当个族老你还真把自己当盘菜了?井是属于大家伙儿的,我们想怎么用就怎么用,凭什么听你的?”
陆南巢淡淡地扫了过去,认出那人就是当初自己进入宗族时,死活不同意的那位族老,好像是叫陆秋河?
“叔公不必如此气愤,晚辈所作所为皆是为了陆氏着想……”
“哈!你要真的为陆氏着想,就应该立刻把那些外姓人赶出村子!包括你那个只知道惹是生非的好妹妹,你看看她都做了什么?骗着全村人制什么葡萄酒,连地都荒废了,到头来赚到一分钱了吗?她是想把全村人害死吗?”
这一次,就连最先支持陆南巢兄妹俩的陆明辉都没有说话,面色阴沉地埋着头一个劲地抽旱烟。
陆秋河并不是在胡说八道,大灾之年,大家伙儿连饭都吃不饱,还做什么酒?千飨客两个月前就没再来拉货,酒窖里囤了一堆卖不出去,居然还要继续做,疯了不成?
“叔公这话说着就有点丧良心了吧?晚辈若是记得没错的话,去年年底给各位族老的分红,您可没少拿……您说小北想害死全村人,可就晚辈来看,就算是前两个月酒坊没再卖出去一坛酒,都没有拖欠大家一分钱,难道两位族兄没领到吗?”
陆南巢缓缓勾起唇角,嘲讽一笑:“哦,晚辈忘了,两位族兄自春播起被您喊回家种地,就没在酒坊干活了,这银子自然是领不到的。”
“陆南巢!”
陆秋河面色铁青,看向青年的眼神含着恨,忽而冷笑了一声,“你不要在这儿扯开话题,那些外姓人必须马上驱逐出村子,不然等再过些时日,他们就会把整个村子搅得天翻地覆!”
“当初那些人就是逃难过来的,现在天灾又来了,就让他们继续逃吧。”
“秋河,你的话说过头了。”
陆言生忽然出声道,那双浑浊的眼睛缓缓睁开,视线沉沉地落在陆秋河身上,带着一种无言的威慑力。
“我知道你还没忘记当年的事,但你不该把怨气发泄在无辜的人身上,陆家村所有村民,有一个算一个,只要我陆言生还活着,就不会让他们背井离乡……这话是我说的,你可以怨恨我。”
言罢,老者站了起来,缓缓伸出左手,青年立马起身,半躬着腰,将那只苍老的手握住,神情恭敬乖顺,陆言生满含欣慰地看了他一眼,转头看向其他人,目光锐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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