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亦知晓,施炁,尚在人世。”
萧博衍几经踌躇,言辞间满含沉重,终是将此心中秘密和盘托出。
萧楚曦立于原地,闻言心头一震。她怎么也猜想不到,岑思卿竟然也会知道此事。她继而折回萧博衍面前,急切问道:“为何他会知晓?”
萧博衍缓缓垂下眼帘,承认道:“是我告知的。”随后,他迎上萧楚曦满是不解的目光,继续解释道:“施兄于骞北隐匿之时,洞悉了忱王的谋逆之势,特遣密信于我,恳求我务必将此危急之事禀报太子殿下,以保大局安稳。”
“以保大局安稳”,以及那句“念太子妃安”。萧楚曦默然伫立,心口仿佛被一团棉花堵住了,既苦闷又带着几分柔软的遐思。
“我要去见他。”良久,萧楚曦终是说出了这句话。
萧博衍见状,急步上前,迅速合上门扉,以身躯为障,阻挡了萧楚曦的去路,眼神中满是恳切与忧虑。
“长姐,你去不得。”萧博衍凝望着萧楚曦,温言相劝道:“倘若你尚未出阁,还只是我萧家的大小姐,即便知道是万般不妥,博衍今日也不会强加阻拦。但如今,长姐,你已是这岳国的太子妃。今日,你便去不得。不是为了萧家,便是为了太子殿下的安危,...你亦去不得。”
萧博衍的这番话,终是令萧楚曦清醒了一些。她缓缓转身,步向书案,心中明了,萧博衍所言句句在理。但却是因为他说的对,让萧楚曦的内心更添几分难以言喻的苦楚与挣扎,思绪如乱麻般纷扰,难以决断。
就在此际,萧楚曦突然猛然转身,步伐中透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决,直向萧博衍行去。
“即便如此,我也非见他不可。”
* * *
书房内的动静,终于引起了萧明忠和萧夫人的注意。他们二人来到萧博衍的书斋外,只见其与萧楚曦纠缠着,彼此间皆不肯退让罢休,气氛凝重。
“你们这是在做何?”萧明忠严厉询问道。
萧夫人见到萧楚曦泪眼婆娑,不由心生怜爱,疾步上前,温柔地将她拥入怀中,轻声关心道:“楚曦,你与博衍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令你们姊弟二人起这般争执?”
萧楚曦依偎在母亲肩头,泪水虽止,却仍哽咽难言,只余哀戚之色。
萧明忠见状,转而询问萧博衍:“博衍,你说。到底是发生了何事,令你长姐这般伤心?”
萧博衍面露难色,望向父亲,迟迟未有开口。
就在这时,萧楚曦忽地挣脱母亲的怀抱,决然拭去泪痕,对萧夫人坚定言道:“娘亲,女儿有要事在身,需立即离府一趟。”说着,转身便打算离去。
萧博衍洞悉萧楚曦的意图,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萧楚曦的胳膊。他眉头紧蹙,眼神略带逼迫和一丝无奈,对着萧楚曦缓缓摇了摇头,试图阻止。
然而,萧楚曦心意已决,毅然挣脱束缚,决然前行。
见状,萧博衍急中生智,高声呼唤程欢:“程欢,快!拦住太子妃,万不可让她离府。”
程欢虽不明就里,但深知萧博衍向来深思熟虑,比长几岁的萧楚曦稳重许多。他见萧楚曦神色中隐现怒意,不敢怠慢,即刻上前,恭敬地拦在萧楚曦面前,以防不测。
“太子妃。”程欢挡住了萧楚曦的去路,拱手道:“还请太子妃留步。”
萧楚曦还欲强行通过,却听见身后萧明忠对着众人威严喝道:“都给我停下。”说罢,萧明忠再次看向萧博衍,语气中满是质问与不容回避的坚决:“究竟,你们二人之间发生了何事?”
萧博衍望了萧楚曦那决绝的背影一眼,随后面向萧明忠,双膝跪地,拱手沉声道:“孩儿不孝,累及萧家安危。”
“博衍,你这是做何?”萧夫人心疼欲上前搀扶,却被萧明忠以严厉的眼神制止,他沉声追问:“说,到底是何事?”
萧博衍垂首,启齿道:“儿子背着萧家,与朝廷一应死罪臣私下有联络,还请父亲严惩。”
萧明忠闻言,长叹一声,闭目沉思片刻,再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深邃。萧夫人立于旁侧,满心不解却又紧张万分:“博衍,你这话是何意?到底谁是这个应死罪臣?你又为何要与他联络?”
“夫人莫要问了。”萧明忠打断了萧夫人的询问,目光转向萧楚曦,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今日,未得我的允许,你不得踏出府门半步。”
萧楚曦闻言,心中顿感异样,她转身望向萧明忠,从他那看似平静却暗含深意的眼神中,读出了几分真相。她缓缓走回几步,向萧明忠询问道:“父亲……您是否早已知晓此事?”
萧博衍闻言,震惊地抬头望向萧明忠,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萧明忠并未多言,只是以沉稳的语调对萧楚曦与萧博衍道:“你二人,随我来。”言罢,率先步入了一旁的书房。
* * *
书房之内,萧明忠端坐于案前,神色威严,目光在萧博衍与萧楚曦之间流转,良久未语。室内静谧,唯有窗外偶尔传来的风声,打破了这份沉重的沉默。
萧博衍低垂着头,保持缄默,似是在等待。而萧楚曦终是按捺不住内心的焦急,率先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质问与不甘:“为何?为何你们皆知施炁尚在人世,却偏偏要对我隐瞒此事,让我置身事外?”
萧明忠闻言,目光深沉地望向萧楚曦,缓缓说道:“非是为父有意隐瞒,实则是担心你得知真相后,冲动行事,反添乱局。”言语间,既有对女儿的疼惜,也有对大局的考量。
一旁的萧博衍亦微微抬头,好奇问道:“父亲,您是如何得知施兄尚在人间,又是如何与他取得联系的?”
萧明忠轻轻叹息,语气中带着几分沧桑与无奈:“他并未主动与我联系,亦不知我早已洞悉他还尚在人世。”随即,他遥想往事,缓缓道:“当年凌渊河一战,施炁不仅令文康太子失踪,还令其身败名裂。当我得知圣上已然下旨赐死施炁,亲身赶往凌渊河一带时,施炁早已被就地处决。”
萧明忠忆及往昔,心绪难平,那份痛心依旧萦绕心头。然而,他又继续将自己是如何发现施炁还尚在人世的一事,告知了眼前二人。
原来当年,施炁一死,军中人心涣散。萧明忠得知,那些曾与施炁交情匪浅的将领,遵圣命将其遗体草率掩埋,既无墓碑亦无坟茔,此景虽令人悲叹,却也令他心生疑惑。依常理,他们行事并无差错,但萧明忠深知几人性情,依照他们对施炁的情谊,此等处理方式实难令人信服。于是,萧明忠心中暗自生了疑团。
就在萧明忠心中疑虑未消之际,这几人打完胜战未领奖赏,非但未领赏受封,反而匆匆请辞,此举更是加剧了萧明忠的猜测——莫非,他们之中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秉着忠心二字,萧明忠暗自摸查,终于发现,这几人辞行之后,并未归乡,而是行踪鬼祟的隐匿于边塞苦寒之地。同时,身边还伴有一位形迹可疑的赶车车夫。
萧明忠虽未证实,然心中已有了大胆的揣测。这些猜测积压在他心中良久,直至某日面圣之时,他鼓足勇气,斗胆向皇帝进言,恳请将施炁遗骸迁回瑞京。在得到了皇帝的首肯之后,萧明忠再次亲临凌渊河寻找施炁的尸首。
面对那早已朽败不堪的尸骨,萧明忠凭借对施炁的熟悉与了解,一眼便洞穿了真相——这具尸身绝非是施炁。
虽然已暗自知晓,萧明忠却在心中顾惜和忠心之间,默然选择了前者。于是,他并未追寻探究,而是将此事深埋于心底,并将那具残存的尸首带回了瑞京,并于祠堂为施炁立了牌位。
“如此说来,父亲您早已洞悉施炁尚在人间的秘密?”萧博衍闻言,满脸愕然,目光紧紧锁住萧明忠。
萧明忠轻轻颔首,目光转而深邃地望向萧博衍,语气中带着几分审视:“那你呢?又是何时与他联络上的?”
萧博衍心中一紧,不由自主地瞥了萧楚曦一眼,才开口道:“去年,正值长姐生辰前夕,我前往兵部途中,偶遇一稚童。那孩童神色匆匆,递给我一封密信后便消失无踪。信封上,‘吾弟博衍亲启’六字赫然在目,我即刻明了,此信必是施兄所寄。”言毕,他缓缓低下头,神色复杂。
“原本,第一封信后,他与我便做断绝,约定好不再联络。奈何骞北突发急情,施炁亦是心系于殿下与长姊安危,无奈之下,方有此第二封急信。”萧博衍缓缓道来。
萧楚曦闻言,终于明了,她自己生辰宴那日,萧博衍为何自提及施炁与其养的猫之后,便心事重重的模样。然而,她想起此前看到的那封信上的日期,又转而看向萧博衍问道:“那么,这第三封信,又是何故?”
萧博衍面色微变,沉吟片刻后,方道:“是太子殿下托我将一封信带给施兄,而第三封,乃施兄回复太子殿下之书。”
萧楚曦猛然一愣,细细梳理着这一切的脉络,终是恍然大悟。她不顾任何人的劝阻,再次欲夺门而出。
见状,萧博衍与萧明忠父子相视一眼,无奈之余,只得先将萧楚曦暂锁于书房之内。随后,萧博衍决然道:“长姊便交由父亲照看,孩儿即刻入宫,去一趟景祺宫。”
萧明忠闻言,又闻书房内萧楚曦之动静,点头以示赞同,心中暗自忧虑。
终于,萧博衍快马而去,一路绝尘,赶至景祺宫。
甫一入内,未及岑思卿开口相迎,更未及繁文缛节之礼,萧博衍便急切开口。
“殿下,”萧博衍直接对岑思卿说道:“博衍斗胆,恳请殿下即刻随我去一趟萧府,长姐...她...知晓了一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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