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京城外,除去那条宽阔而繁忙的官道,其余地域则宛若迷宫,皆是错综复杂的地形,曲折蜿蜒,隐匿于葱郁的林木与起伏的山丘之间。
这里,群山环抱,层峦叠嶂,仿佛是天地间设下的一道道坚固防线,为首府瑞京自然而然地形成了抵御外敌的天然屏障。此外,郊野中散布着多处隐蔽的山谷与断崖,它们或深邃幽暗,或陡峭险峻,皆是易守难攻的战略要地。
岑思卿未曾预料,除却他精心筹谋的三轮攻势之外,朝廷派遣的精锐亦遵圣谕疾驰赶来。
他们于密林深处迷失方向之际,忽闻金戈铁马之声,终得与岑思卿大军会师。双方合兵一处,并肩作战,顿时势如破竹,将三皇子之叛军团团围住,一举歼灭。
* * *
傍晚的余晖,为归途添上了一抹温暖的色彩。
岑思卿带着萧楚曦,终于回到营地。他刚下马,松了一口气,却突然感受到了手臂伤口传来的疼痛感。岑思卿却未露丝毫怯意,仅以手微遮,不让旁人察觉他的不适。
然而,萧楚曦却温柔而锐利地捕捉到了岑思卿那细微的异状。待二人步入营帐,得知岑思卿此行并无军医随行,萧楚曦未有丝毫犹豫,即刻起身,于简陋之中搜寻出干净的布条与清水,亲自为岑思卿处理伤口。
她动作轻柔,一边细心地清洗着岑思卿的伤处,一边轻声细语地询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岑思卿轻轻摇头,望着萧楚曦体贴细微的模样,心中那份由外而内的温暖,远胜于任何良药,让他的伤痛减轻了几分。
发现手边没有任何可以用以止血的药物,萧楚曦只好先用布条,小心翼翼地缠绕在岑思卿的伤口之上。她终是忍不住,眼眸中闪过一丝心疼,轻声却带着几分责备之意道:“你明知那忱王心怀不轨,意在取你性命,你怎可如此冒险,不顾自身安危,以身犯险,故意落入其手?你可曾想过,若有个万一,你叫我如何是好?”言罢,眼眶微红,尽显心中忧虑与深情。
岑思卿微微一笑,温柔地反握住萧楚曦的手,轻声道:“不用担心,我自然有我的打算。你看,我尚能安然坐于此,便是最好的证明。”
萧楚曦不以为然,她看着岑思卿,秀眉微蹙,语气略带埋怨:“你看看你这一身伤,还说安然无恙?”
“都是些小伤罢了。”岑思卿带着几分柔情,不在意的说道。
“你未曾亲历沙场,不知其中险恶。”萧楚曦看着岑思卿左手臂的伤,不由得后怕,略带怒气地说道:“战场之上,刀剑无情,稍有不慎,便可能是生死之别。你看你手臂上的这道伤,若非是那箭偏离了几寸,此刻怕是早已穿透你的心脏。岑思卿,你可知我有多害怕?”说着,泪水也从她眼中滴落。
岑思卿闻萧楚曦之言,笑容渐敛,他缓缓抬起手臂,将萧楚曦深深揽入怀中。这一刻,他将心中所有的歉意与爱意,都安置在了这个拥抱之中。
“确是我行事欠妥,未曾顾及你的感受,让你为我忧心至此,是我的错。”岑思卿的声音低沉而温柔,透出一丝自责,“往后,我必三思而后行,再不让你为我担忧。”
然而,岑思卿却未敢将自己为了萧楚曦带人擅闯裕华宫,以及违抗圣命离宫之事说出。
萧楚曦在岑思卿的怀抱中,找回了那熟悉的安心与温暖,她亦紧紧相依,继续道:“还有一事。你曾答应过我的,绝对不离开皇宫。”
岑思卿眼神中闪过一丝落寞,轻声道:“你若不在,我怎可独自留在宫中?你说过的,今生今世,不离不弃。”说完,他双臂微微用力,将怀中的萧楚曦抱得更紧了一点。
听到岑思卿的这句话,萧楚曦终是露出了一丝笑容。
“既然如此,那我便饶你一回。不过,下不为例。”萧楚曦展颜道。
“嗯,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岑思卿亦释然一笑,再次承诺道。
就在此时,忽闻营帐外有人禀告,其声沉稳有力:“禀告太子殿下,叛军已悉数擒获,尽皆囚于铁车之内,严加看管。而围剿叛军的各路兵马,亦已凯旋归来。”
“施炁?”萧楚曦听闻声音,便认出了来人,心中不由生出几分欣喜。她自岑思卿怀抱中抽身而出,起身而去,掀开营帐帷幕,然后再次惊喜地喊了一声:“施炁,果然是你。”
岑思卿被萧楚曦留在一旁,见其看到施炁的神情,心中顿时醋意大发,但面上仍保持着君子的风度。他缓缓起身,目光深邃地望向施炁,吩咐道:“你且入内禀报详情。”言罢,他又转向萧楚曦,温柔道:“楚曦,你在帐外稍候片刻,我与施将军暂有要事相商。”
见萧楚曦退至营帐外,岑思卿立于施炁面前。
“今日,感谢施将军鼎力相助,才得以令计划顺利实施,楚曦也得以平安救出。”岑思卿对施炁说道。
施炁闻言,单膝跪地,拱手亦感恩道:“殿下言重了,施炁还未感谢过殿下为在下、为施家全族洗雪冤屈,翻案正名。”说着,他对岑思卿俯身叩首道:“请容施炁代施家满门二十三口,叩谢殿下。殿下的大恩大德,在下必铭记于心,没齿不忘。”
岑思卿见状,抬手对施炁说道:“守天下万民,平世间不公,乃是本太子之责。施将军不必多礼,起身吧。”
施炁遵命起身,见岑思卿身上和手臂上缠着纱布,于是关心道:“殿下,您受伤了?我知这附近有疗伤草药,一会儿我便去采一些回来给您。”
“不必了。”岑思卿语气有些冷淡地拒绝道。
此时,营帐之外,萧楚曦闻得二人对话,轻掀帘幕步入,语带坚持:“当然需要。”说着,她转向施炁,神情自然地说道:“莫要听他的。这附近真的有止血用的草药?”
施炁亦看向萧楚曦,目光温和地回应道:“这附近应该有地锦草,其性凉,外敷有止血之效。”
萧楚曦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喜色,笑靥如花:“瞧我,竟一时疏忽了。幸好有你提醒。”言毕,二人相视一笑。
见到萧楚曦与施炁之间那般默契的互动,岑思卿脸色一沉,心中不悦。于是,他默默地站在一旁,神情严肃地盯着二人。
萧楚曦却未察觉岑思卿的情绪,继续与施炁攀谈。施炁的目光温柔地落在萧楚曦身上,恍惚间仿佛时光倒流,让他不由自主地关切道:“对了,楚曦,你可有受伤?”
萧楚曦与施炁对视,含笑轻轻摇头,示意其不必担心。
此景落在岑思卿眼中,终是触动了他的底线。他声音沉稳而威严,打断了这份温馨的氛围,喊了一声:“施炁!” 他眼神带着几分戒备,语气中也夹带着几分警告之意,对施炁道:“莫要无礼。萧楚曦如今贵为太子妃,岂容你直呼其名?”
施炁一惊,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失言,连忙躬身行礼,诚恳请罪:“施炁一时口误,并非有心,还望太子、太子妃恕罪。”
萧楚曦虽知晓施炁刚才确实言行失当,岂料岑思卿的反应竟如此激烈,令她心中不禁生出几分无奈与不解。于是,她轻轻喊了一声岑思卿的名字,想要劝慰。
然而,此举在岑思卿看来,却像是萧楚曦在刻意偏袒和维护施炁,令他心中更添几分不悦。
岑思卿深吸一口气,目光深邃地掠过萧楚曦,最终定格在施炁身上,他的声音虽沉却清晰地传达出身为太子的威严:“有心也好,无心也罢,你且记住你的身份即可。”
萧楚曦见状,眉宇间渐渐凝聚起一丝怒意,她直视岑思卿,语带不满道:“思卿,施炁并非有意的,你又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施炁担心岑思卿和萧楚曦因自己闹不愉快,于是识趣地拱手道:“太子妃、太子殿下息怒。叛军虽已缉拿,但后续处置尚需周详。在下不宜多扰,欲先行告退,还望恩准。”语毕,他静候示下,面色中满是谦恭与诚意。
岑思卿注视着施炁,片刻后,开口道:“你且退下吧。”
鉴于往昔种种,萧楚曦虽能理解岑思卿对施炁心有戒备,却难以揣度其背后那近乎敌意的复杂情绪。见施炁离开,萧楚曦也有一丝赌气的意思,她目光轻转,望向岑思卿,不失分寸地言道:“殿下有伤在身,先好好休息吧。楚曦也不便打扰,先行退下了。”
岑思卿明白萧楚曦已然生气,他欲开口挽留,却言辞凝滞,一时未能成言。待萧楚曦的身影也消失在视线之中,岑思卿忽感一阵担忧涌上心头。他虽清晰洞悉了萧楚曦情绪,却未发觉,自己此番言行,皆因心中那一抹未被察觉的醋意。
* * *
萧楚曦行至营帐外,唤住了正欲离去的施炁。
施炁闻声转身,见萧楚曦靠近,他刻意后退一步,保持着应有的礼数和距离,问道:“太子妃,有何吩咐?”
萧楚曦听施炁如此称呼,心中暗自明了,岑思卿刚才的那番话起了作用。自此她与施炁之间,唯余君臣之礼,昔日发小之情,怕是只能深藏心底,不复往昔。萧楚曦虽然有些失落,却也不得不接受,心中暗暗喟叹——或许,这已是最好的安排。
萧楚曦微笑着摇了摇头,替岑思卿解释道:“殿下平日一向待人亲切,今日,或许是因叛军之事,令其身心俱疲才会如此。你莫要放在心上。”
施炁闻言,淡然一笑道:“殿下这几日,确实辛苦了。我刚才...也确实失言了。”说着,他垂眸看向旁处,神色中流露出有几分拘谨。
萧楚曦看着眼前的施炁,心中五味杂陈,却不知如何言语,方能消弭这悄然滋长的微妙隔阂。
正当此时,施炁抬眸,察觉萧楚曦面上的为难之色,他立即展颜一笑,坦然道:“你放心,我没事的。只是希望,你与殿下莫要因此而生出误会。”
见施炁笑容依旧,那份久违的亲切感又再次回来。萧楚曦亦以微笑回应,说道:“放心吧,不会的。”言毕,她又半开玩笑般地添了一句:“殿下他,很好哄的。”
萧楚曦未曾察觉,就在不远处的一片暗影之中,岑思卿静立一隅,以温柔而深邃的目光,悄然注视着这一幕。
而萧楚曦所言的每一句话,也皆清晰地落入了他的耳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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