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晴空如洗,微风轻柔,恰似天公作美。
礼部精心挑选的成婚吉日,被陈朔风亲自恭敬地呈送至景祺宫。
岑思卿接过清单,细细浏览之下,心中已然明了皇帝那微妙而复杂的心意。
清单上的吉日,悉数指向明年乃至更遥远的后年,此举无疑向岑思卿传达了一个明确的信号——皇帝内心或有反悔之意。
岑思卿虽已看破,却不动声色,故意以疑惑之态问道:“父皇期盼着本太子早日迎督察御史之女入宫,然而,礼部所呈之吉日却皆非近期,这是何故?”
陈朔风连忙躬身禀报:“太子殿下明鉴,殿下纳侧妃之喜,实为宫中盛事,礼部自是不敢怠慢。故特请钦天监细观天象,以求吉日良辰。经微臣与钦天监监丞反复斟酌,方选定此等吉日,旨在确保殿下大婚既得天地之佑,又免与宫中诸位福祉相冲。”
岑思卿见陈朔风应答如流,心中了然其早有准备,遂追问道:“哦?本太子纳妃,本是喜事,怎会有冲撞宫中他人之说?”
陈朔风连忙细致解释道:“殿下容禀,九公主殿下玉体违和已久,据悉是因其命格柔弱。圣上与皇后正欲为公主殿下赐予封号,欲借天恩庇护,佑其安康。然,据天象所示,公主殿下封号既定,宫中便需暂避喜庆之事,以免喜气过盛,反而不利于公主殿下安康和福泽。”
“原来如此。”岑思卿的目光轻轻掠过挑选的吉日,淡然道:“九皇妹体弱,确实需多加注意。既如此,本太子自当以大局为重,婚事可稍作延迟,待九皇妹身体康健后再行亦不迟。”
原本,岑思卿也没有立侧妃之心,既然皇帝想要以九公主为借口,如此大费周章,只为了故意拖延退位时间,于是,他顺水推舟,指尖轻轻划过清单,最终停留在一个最为靠后的日期上,说道:“那便定这一日吧。”
见此番说辞并未引得太子丝毫的不悦,陈朔风暗暗松了口气,连忙携着岑思卿的回复匆匆离去。
与此同时,萧楚曦悄然步出承乾殿,静静地立于门槛之侧,目光追随着陈朔风匆忙离去的身影。岑思卿转身之际,恰好望见萧楚曦,便告知道:“方才,礼部的人来了。”
“可是宫中又将有何喜事?”萧楚曦问道。
岑思卿微微摇头,隔着那殿前的三阶石阶,抬头对萧楚曦说道:“是为我送选定迎亲的日子而来。”
萧楚曦闻言,心中并未有何异样,反而好奇道:“太子殿下可已决定,何日迎娶那督察御史的千金为侧妃?”
岑思卿盯着萧楚曦,问道:“你如此问,莫非…你也期盼着我早日迎娶侧妃?”
萧楚曦温婉一笑,大方地回应道:“这是自然。太子殿下乃是岳国未来的君王,迎亲纳妾自然是喜事。”
闻言,岑思卿立即又问道:“那你,也不介意与旁人共侍一夫?”
萧楚曦温柔地凝视着岑思卿,轻轻点头,说道:“楚曦既然嫁给了太子殿下,自然早就知道有朝一日要与旁人共侍夫君,又怎会介意呢?”
萧楚曦的这番回答,令岑思卿怅惘。虽然,失忆前的萧楚曦也曾无奈接受岑思卿纳妾的现实,但如今她竟能如此坦然且大度地提及,这让岑思卿心中有苦难言。
一句话,同样的意思,同样的人说出口,却已是物是人非。往昔心境,亦难以复寻。
岑思卿轻轻垂下眼帘,摇头苦笑。随后,他缓缓转身,步伐中带着几分沉重,向着景祺宫外默默行去。
萧楚曦望着岑思卿离去的身影,心中满是困惑与不解。她读懂了岑思卿的失落,却看不透其中的缘由。
萧楚曦虽未恢复往昔记忆,但自问已竭尽全力扮演好太子妃的角色,那份尽职尽责,她自认为无愧于心。然而今日,面对岑思卿那难以捉摸的失望,萧楚曦的心中不免也生了几分委屈。
* * *
岑思卿在萧楚曦那里未能寻觅到心中所期,转而步入皇帝的永福宫,却又意外遭遇了闭门拒绝的尴尬。
“太子殿下,”袁福公公的声音里透着几分谨慎与歉意,“圣上今日龙体稍感疲累,已然安歇。殿下您看,是否…”
岑思卿知晓,皇帝定是因为退位之事,有意回避自己。但他并未退让,而是站定身形,对着那扇紧闭的殿门,语气温和却坚定:“儿臣今日前来,实乃有要事相商。儿臣恳请父皇赐见,共议国事。”
在岑思卿一番恳切的话语之后,殿内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袁福公公赶忙说道:“太子殿下,请您稍候片刻,容奴才再进去通禀一声。” 不一会儿,殿门缓缓开启,袁福侧身让路:“太子殿下,圣上请您入殿。”
岑思卿来到皇帝面前,一眼望见床榻上的皇帝面容憔悴,身形依旧被病气缠绕。他随即恭敬行礼,然后静候一旁,等待皇帝开口。
“你方才说,今日前来是要事相商。是何事?”皇帝气息不稳,声音虚浮地问道。
岑思卿将一份整理好的文书呈给皇帝,并解释道:“父皇,儿臣此番造访永福宫,实为官员调配之要事而来,欲与父皇共商。”
皇帝展接过文书,细细审阅,同时,岑思卿在一旁娓娓道来。
“自地方举荐之制施行以来,四方才俊涌现,其中不乏学富五车且脚踏实地之士。他们在翰林院及各部司职中,历经数月的实践与历练,已有几位脱颖而出。”
说到这里,岑思卿略作沉吟,目光温和地望向皇帝,见其全神贯注,遂继续阐述:“儿臣斗胆提议,对这些表现突出之人进行适时提拔,以资鼓励,好令他们能继续为朝廷分忧,为百姓造福。”
以往,皇帝对岑思卿在官员调配与新政执行上的努力,多持肯定态度。即便偶有异议,也会给予适当的调整建议。
然而今日,皇帝却沉吟许久,神色变得凝重。他缓缓合上手中的文书,目光深邃地望向岑思卿,语气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严肃:“太子在为国选材、推新除旧之事上,始终秉持公心,勤勉不辍,多数举措亦得朕心。但近来,朝中颇有微词,言及官员更迭频繁,某些新任者虽具才情,却似乎对政务之繁杂未能深谙,多有随波逐流、无所建树之态。此等状况,莫非就是你身为太子,亲自遴选人才的结果吗?”
面对皇帝的责问,岑思卿虽感讶异,却迅速稳定心神,然后缓缓上前一步,躬身行礼,以极其诚恳的态度回应道:“父皇明鉴,儿臣在官员调配与新政推行过程中,虽力求公正严明,但或许在细节之处仍有疏忽。此乃儿臣之过,儿臣愿承担全部责任。”
“承担责任?”皇帝的面色愈发阴沉,怒意难掩,继续责问道:“太子难道是将江山社稷视作儿戏?此等疏忽,岂是你一句愿承担全部责任便可了事?如此,朕如何能放心将国家托付于你?”
岑思卿闻言,心中一凛,自知皇帝今日反常之态,必然事出有因,若再争辩恐将视为狡辩。于是,他毫不犹豫地双膝跪地,姿态谦卑却也不失坚韧之色。
然而,皇帝并未有丝毫动容,他依旧冷眼旁观,审视着岑思卿的每一个细微表情,沉声下令道:“太子,你需即刻反省自身过失,至于今日所议之调任诸事,一概不予批准。”
言罢,皇帝稍作停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决定。随后,他继续说道:“秋闱之事,本由太子精心策划并付诸实施。然观今日之势,朕觉太子尚需更多历练。虽公告已出,然朕意已决,两年一考之新规和地方举荐之制,就此废止,恢复往昔三年一试之旧例。至于其余诸项,仍按太子所规划执行,望你汲取教训。”
听言,岑思卿暗自震惊,立即劝说道:“父皇明鉴,儿臣深知秋闱改制影响重大,若轻率更易,恐将失信于民。还望父皇三思。”
皇帝闻言,眼神冷峻,语气依旧严厉:“国之大计,不容儿戏。失信于民,非朕所愿,但长远来看,亦只能如此。”语毕,皇帝挥手,冷漠道:“朕乏了,太子退下吧,望你好自为之。”
岑思卿虽可将提拔官员之事暂且搁置,但秋闱改革非同小可,他鼓起勇气,欲再作争取:“父皇,关于秋闱改革,儿臣斗胆,愿再陈几言…”
“好了。”皇帝眉头微蹙,打断了岑思卿的话,厉声警告道:“若是太子再行一意孤行之事,置国家稳定与百姓福祉于不顾,朕只能以天下为重,重新考量储君之选。”
此言一出,殿内气氛顿时凝重。岑思卿闻言,心头一震,深知皇帝必然已经动了重立太子之心。遂收敛了情绪,只得先行离去。
* * *
离开永福宫后,岑思卿的脚步显得格外沉重。他暗自猜测,今日之事,看似是皇帝做的决策,但背后定与皇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步履间,岑思卿逐渐明晰,自己若是在此时与皇帝产生正面冲突,不仅无助于解决问题,反而可能将自己置于更加不利的境地,或许这正是皇后所期待的。于是,岑思卿决定采取以退为进的策略,先不动声色地顺从皇帝的意愿,稳住眼前的局面。
“殿下,”夏至安在一侧,谨慎问道:“可要回清秋阁?”
岑思卿驻足,目光深邃地眺望着前方。既然皇帝对立太子侧妃之事持保留态度,认为可缓图之,那么秋闱改革的策略调整,同样也可静待时机成熟。
“不了。”岑思卿微微一笑,说道:“回景祺宫,本太子今日想独品一壶好酒,好好休憩一番。”说罢,步履间添了几分洒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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