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宵阁花魁大暑的伏天舞,每年都会成为全城的焦点,让大暑当夜的醉宵阁热闹非凡。
今年尤其如此。
然而处于议论中心的虞衔锦本人,却在一支伏天舞后再次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老鸨,虞仙儿怎么不出来和大家一起喝酒啊?”
“虞仙儿的性子各位还不知道吗?他累了,早早就回去歇着啦,嘱咐我和阁中诸位陪大家玩得尽兴。”
这样的话,醉棠花陪着笑说了一遍又一遍。
客人笑哈哈地和醉棠花推杯换盏,投入另一场欢闹。
没有哪个客人会怪罪虞衔锦,因为他可不是能轻易招惹的人物。
虞衔锦左右逢源,朝堂上不少人都和他交好。
宰相府的千金抗旨逃婚,要和虞衔锦私奔,结果两个月了音讯全无,不知道是藏在了乾京城中什么地方、是已经跑出了乾京城、还是被宰相关在了家中。
除此之外,太子与虞衔锦也有些交情。今晚,有点眼力见的客人都看见了,三楼某个雅间外面守着的,正是太子的贴身侍从。
太子要找虞衔锦所为何事,别人不敢揣度,虞衔锦也没空管。
虞衔锦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你还没回答我呢,喜欢吗?”
三楼最好的雅间被拉上了帘子,虞衔锦换下繁复的舞服和首饰,穿着松垮舒适的衣服,坐在月予忆对面,笑吟吟地看着她。
月予忆眼睛亮晶晶的,脸颊因为兴奋而覆上了薄红。她连连点头:
“喜欢!最喜欢狐狐了!”
耳边的喧闹安静了一秒。
虞衔锦眨了眨眼睛,开始回溯几秒之前的记忆。
……嗯?
她,她刚才是说了喜欢对吧?
说了喜欢狐狐,对吧?
她……真的说了?就这么说出来了?
啧,色诱果然有用。
虞衔锦掩饰着躁动慌乱的心绪,却忍不住扬起了嘴角。
真是的,这种话怎么能轻易就说出来了。
好歹让他准备一下。
这么草率,多不像话。
虞衔锦轻咳了一声,试图收敛自己过于夸张的笑容,然而还没等他再说些故作矜持的话,月予忆又加了一句:
“狐狐最好看,比寒英还要好看!”
虞衔锦的笑容凝滞了。
最好看?
……等等。
月予忆说的喜欢,和他理解的那种“喜欢”,是一回事吗?
虞衔锦突然警觉。
他眉头微皱,试探性地向前探身,盯着月予忆坦然的眼眸:
“你刚才说最喜欢我?”
月予忆疑惑地点头,显然不明白虞衔锦为什么要再确认一遍。
虞衔锦又问:
“那你第二喜欢谁?”
月予忆愣了一下,陷入了思考:
“哇,这个问题我之前没想过,你等我想想……第二应该是棠花姐,她对我特别好!”
哦。
虞衔锦咬着牙挤出了一个笑容。
在虞衔锦越来越古怪的注视下,月予忆继续念叨着:
“第三是金掌柜,第四是春迎姐姐,第五是寒英,诶,不对,第五应该是杜雪柔,她的玉佩还在我这儿呢……”
虞衔锦在月予忆无止境的“第六第七第八第九”中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得,白高兴了。
所以她刚才脸红,是因为太兴奋了?
不是因为心动吗?
就不能是因为心动吗?
唉……
好吧,不算太差。
至少月予忆喜欢他的舞蹈,不至于让他挫败到炸毛。
看出了虞衔锦的沮丧,月予忆不再纠结“第十七个喜欢的人”是谁。她停了下来,斩钉截铁地宣布:
“反正不管怎么样,我第一喜欢的永远都是狐狐!”
虞衔锦挤出了一个疲惫的微笑。
还算有点良心。
虽然依旧没开窍。
色诱告一段落吧,需要换个套路了。
虞衔锦算看出来了,情啊爱啊的,不管看别人看得多通透,放在自己身上,全是虚的。
就像能用一双澄澈的眼睛,看透世间百般纷扰,偏偏看不懂他的心思的月予忆。
就像在凡间浸染千年,看遍人世悲欢离合,熟练掌握所有魅惑手段,但面对月予忆束手无策的他自己。
虞衔锦郁闷地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了衣袖里。
之前没感觉撩人这么困难,撩妖也是一个道理。怎么到了月予忆这儿,全都不作数?
几千年攒下来没抛过的媚眼都要抛完了,蛊惑妖心的话不要钱地说,歌也唱了舞也跳了,就差把九条尾巴全都拿出来给月予忆抱着睡觉了,她怎么还不开窍?
难道真的要把九条尾巴都拿出来?
那不就又回到原点了吗!
他是想让月予忆喜欢上自己,又不是想给月予忆当狐毛抱枕。
……又不是只想给她当抱枕。
心虚的虞衔锦暗自加上了这一句。
他惆怅地趴在桌子上,不想再说话。
月予忆小心地戳了戳虞衔锦的手:
“你是不是困了?回去睡吧,这里太吵了。”
“没困,不想动弹。”
“生病了吗?还是跳舞太累了?诶,狐狐,我也想学伏天舞,你能不能教我?”
“什么你都想学……”
虞衔锦趴在臂弯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月予忆的话,如果此时把狐狸耳朵露出来,一定是没精打采耷拉着的样子。
偏偏让他没精打采的小花妖不解其意。
更悲伤了。
但虞衔锦的悲伤没持续多久。
雅间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紧接着是醉棠花焦急的声音:
“虞仙儿?贵客到访,你快出来接应一下!”
虞衔锦懒散地抬起头,应答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抗拒:
“我累了,今日不管是谁的拜访都推了吧,辛苦你了棠花姐。”
“推不了!是……是‘里面’来的客人!”
醉棠花焦急地催促着。
虞衔锦眼神一变,坐直了身体。
皇宫里的人……
太子?
虞衔锦压低声音,转过头嘱咐着满脸茫然,但已经开始兴奋的小花妖:
“你先回去,晚上别等着我哄你睡觉了。”
月予忆模仿着他的样子,同样压低声音:
“我知道!这是你们的接头暗号对不对?接什么头?是不是有好玩的事情?我也要听!”
虞衔锦戳了月予忆的额头一下,把声音压得更低:
“这可不是乐子,太子保不齐是为了杜雪柔的事情过来的。现在还不清楚他找我做什么,你先……”
话音没落,门口传来一男一女满含诧异的交谈声:
“你怎么在这儿?!”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一直被关在家里了吗?等下,你这身衣服……”
“关你什么事!”
好么,这下不用再操心了。
让他操心的家伙全在这儿了。
眼看着门口的喧闹声越来越大,虞衔锦忍无可忍地快步上前推开门,在醉棠花惊愕的注视下,把不省心程度仅次于月予忆的两个人全都拉了进来。
虞衔锦四下张望了一圈,确认没什么情况,才对愕然的醉棠花赔了个笑脸,迅速关上了门。
他转过身,抱着胳膊靠在门上,面无表情地问:
“解释一下吧,两位贵客今夜到访,是嫌老爹的寿命太长了,想气死二位老人家吗?”
太子和杜雪柔不约而同地移开了视线。
“一直没注意,你们这醉宵阁的雅间可真雅啊……”
“是啊,这花开得可真香……”
两个人尴尬到胡言乱语,虞衔锦却眉头一皱,不动声色地朝两人的身后瞟了一眼。
月予忆原本坐在的位置上空无一“人”,只有一朵盛放的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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