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已经有了寿王和相爷的修改,所以新戏的演出顺利异常。而圣人僖宗皇帝,也绝不像叶厚生说的是“老虎”,起码叶家姐弟觉得圣人更像是个财神爷——居然赏了叶家一百匹绢!相当于600斗米,按叶厚生的说法,几乎够叶家吃两年!
虽然终于接触到了帝国权力顶点,或者准确说,是看到了权力顶点,但叶友孝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与圣人交流的机会。而官家本人,似乎也忘记了《梁山伯浪子回头》的男主角“浪子”梁山伯,倒是更加关注李莹娘的扮演者——李九娘。
这也完全合乎情理,毕竟李九娘是圣人的侄女,是大唐的郡主。对侄女给自己演戏,大唐皇帝显然非常满意,甚至没有睁大一直眯着的眼睛去问一声:一个郡主怎么会去当伶人?
还居然赏了她两百匹绢。
李九娘欢天喜地的“谢主隆恩”。
她当然不是为了这两百匹绢高兴,她是从父王的表情里,看出了给官家的这场表演,实实在在地已经成了父王的筹码。
作为一个郡主,还有比帮助父王“高升”更愉快的事吗?
离开皇宫,李九娘没有再去那个叶家棚子。她有更急切的事情要办。
本来是想和父王共享演出成功的喜悦的,可是圣人今天好像对父王很是喜欢,留下了父王议事。这当然是让李九娘浮想联翩的事情,所以对于不能和父王一起共享成功喜悦,她也完全理解。毕竟,最迟明天,就可以向父王邀功请赏了。
她现在回到秋水棚子,就是要赶快邀请张惠再来听她演唱《寒蝉凄切》,这首动人的恋人离别诗,经过她的倾情演绎,现在几乎是美轮美奂。
还有一件事,就是要立刻把罗隐找来。这位大诗人,不但有一笔龙飞凤舞的草书,还有一笔骨力遒劲的柳体,现在让他来,在《梁山伯浪子回头》的剧名上,再加上“御览”二字,绝对拉风!
忽然又觉得有些不妥,自己重新想了一遍,终于想明白了:
虽然“御览”是事实,但贸然加上此二字,似乎又过于招摇,是否会引来不必要的嫉妒或者攻讦?每个细节都可能影响到寿王府的未来,如果皇爷得知寿王迫切想做太子,他会开心还是会勃然大怒?
但是,如果不抢先亮明皇爷的宠爱,会不会被别的王爷夺走东宫之位?寿王府没有作为,别人也会没有作为吗?听说襄王好像就很不安分。
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写字之事先推后,与父王商量过再说。毕竟就算写的晚了两天,也不会有什么。但是如果匆匆写出这两字,万一出什么风波,那可后悔莫及了。
算了,还是找张夫人来吧。
不久,黄四娘就引了张夫人来到了,只是她又带来了儿子朱友贞。李九娘有些纳闷:沛郡王府上没有仆妇丫鬟吗?怎么像是百姓家庭一样,儿子总是跟着娘?看来张夫人对这儿子的宠爱,真是非同一般。还好朱友贞和黄四娘倒是亲近,很快跟着她去玩了。
比起张夫人随时带着儿子,她的建议更是让李九娘大吃一惊:
“妾身所不解者,九娘何不将那叶家带来此处唱戏?”
说啥?秋水棚子是我李九娘消遣娱乐的安乐窝,怎么能让平民、让一个伶人家沾边?
张惠感觉到李九娘的不悦,又笑着说:
“既然御览的是《浪子回头》,妾倒是觉得,把那家人请来一起唱这出戏,‘御览’的噱头也有,又是原汁原味,岂不轰动京城?”
李九娘心中却是一凛。照这么说,“御览”成了噱头,岂不成了满城风雨?这样一来是福是祸,实难预测。只好笑笑说道:
“不瞒娘娘,只这‘御览’二字,若因此引来满城风雨,只怕父王责怪。所以奴家倒是觉得,非但不能让叶家来秋水棚子唱这个戏,就是他们在叶家棚子唱《梁山伯浪子回头》,也不可提起‘御览’两字。”
张惠倒是没想那么多,此刻经李九娘提起,便也立刻发现自己有些孟浪了。其实她和寿王府毕竟所处地位不同,寿王府敬若神明的圣人,在宣武镇那里也就是个官家。虽然她也主张忠君爱国,但官家奈何不得她的官人,她可是一清二楚。
见张惠略显尴尬,李九娘便笑着岔开话题:
“先不说这唱戏,奴家对娘娘却有些不解。”
张惠闻言一愣,便把两只美目看向李九娘。
李九娘笑着说:“沛郡王府上,自然有很多的使娘仆妇丫鬟,为何夫人每次出行,都必定带了孩儿前来?呵呵,莫非沛郡王,也从来都置这孩儿不顾?”
女人们聊天,说家常说孩子,是最惯常的话题。但张惠的回答却让李九娘一愣:
“不怕九娘笑话,我家官人日夜奔劳国事,休说孩儿,并连妾身,都难得见他呢。”
李九娘憋住不笑:“只是,只是闺房之乐,莫非你们也……”
张惠听她这样一问,真是有点想打人的冲动。你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女孩,怎么连这种话也说得出口?果然金枝玉叶,真是耳濡目染,如此随性!但想到自己所说,好像也有些那种意味,也难怪人家好奇。只好想法子扭转话题:
“他这人啊,以前对妾,可是满眼都是个贪字。那年他也不过十六七岁,正好撞见妾去岳庙上香。妾下轿时不巧被他窥见,你可知他做了什么?”
李九娘果然被勾起了好奇心,头脑中也隐约出现一些少儿不宜画面:
“啊?他做什么了?”
张惠笑了笑:“那厮,居然为了好生窥看妾身,翻身上了岳庙的山墙!”
张惠是想证明自己年轻时候的魅力吧?但李九娘想的是另一方面:他身体好棒啊。
“好身手啊。”
张惠没听到夸奖自己美丽的话头,看了李九娘一眼,只好顺着李九娘说:
“你想庙里头的那道山墙,那可足有一丈多呢!也不知他怎生爬的上去?”
李九娘这才反应过来,张惠在等人夸她美貌,连忙微笑说道:
“自然是娘娘美貌,他才有爬墙的动力啊。”
终于得到夸奖,张惠心中得意,却摇摇手说:
“不值当九娘嘲笑。可当时妾敬神完了乍一抬头,见一双铜铃巨眼不眨眼地看着自家,哎呀,吓得妾忍不住尖叫起来!”
李九娘想象当时情形,但凡是个女子遇上这等事,想必都会尖叫吧?不由莞尔:
“不曾想,拜庙拜佛,拜了个如意郎君!佛祖果然灵验!”
张惠摇头笑道:“外头家丁听见妾的尖叫,当即冲了进来将他擒住,痛殴一顿。不曾想后来他竟投了黄巢,还给他兄长说,必要混了个名堂出来,便要来迎娶妾身!”
李九娘不由抚掌笑道:
“真没想到,沛郡王当年竟如此浪漫!不过奴倒是听闻,正因为夫人深明大义,所以沛郡侯才受了招安。”
张惠叹了口气:“不怕九娘见笑,那时在同州,妾父母双亡,正是哀痛不堪之时。他倒好,见了妾就要拜堂成亲!”
李九娘点头笑道:
“不稀奇。武人本色嘛。只是也鲁莽了些。”
张惠接着说:“是啊,妾自然不肯应,随口说句闲话,便道除非你做了官军,否则绝不从贼!未曾想他还真的受了招安,做了朝廷命官!哎,如今也居然做到宣武节度使、沛郡王,想来又觉好笑,又觉浮生一梦呢。”
李九娘感觉机会来了,连忙夸奖她:
“奴说句不当讲的,沛郡王虽然勇武过人,但若无夫人提点,又怎能弃暗投明,得了偌大前程?说起来也是夫人慧眼识珠,简直与红拂女相似呢,而沛郡侯呢,自然也就是当今的李卫公了!官家有了这么一个股肱之臣,真正是国家之幸、百姓之福啊。”
这段话不留痕迹说出来,闲谈之间,便将一座强藩笼络到父王麾下。说完之后,心里暗自得意,只看娘娘如何反应了。
张惠当然明白李九娘的笼络之意,却不敢贸然答应。官人心头所想,她自然大致知道,当即以退为进,婉拒道:
“多谢九娘褒奖。只是他哪里能比得上李卫公,妾身也当不得红拂女。若真说他和李卫公有何相似,最多也就是用情专一罢了。只是说到这情字嘛,”
刚才她竭力扭转的话题,但是发现李九娘的笼络之意以后,她又觉得还是应该避重就轻,遂重新把话题移到男女感情上来。
她这么欲说还休的一句话,果然又吸引了李九娘:
“夫人不必迟疑,你我既然情同姐妹,有什么私房话不好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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